第68章 替身

三日后。今日轮到闻姚听课。

钟阑的后遗症半好。虽然例课重启,但他站得久了头仍会晕,于是靠在卧榻上,手捧书卷,而闻姚便坐在桌案前,听他讲。

整个上午,钟阑的态度都不咸不淡。闻姚几次想要更亲近一些,但都被钟阑婉拒。

午时已到,门便被砰砰敲响。开门,周奕在门外神情平静,身后站着一排宫人。

“先生,昨日与您约了午膳,朕来了,正好有些事务也想与先生讨论。”

周奕像是没见到闻姚,径直从他身边路过一路到正厅,让人将菜肴摆好。钟阑见着他,脸上的笑多了几分。

他们和乐融融,而闻姚好似一个外人。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这才离去。

周奕注意到他落寞的背影,轻蔑且虚伪地笑了下。

“先生,你做的很好。朕本来还担心你与他的关系藕断丝连。”周奕转头说,“怪不得李微松之前与朕说,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钟阑将汤碗轻轻放下:“是吗?”

“这样的先生很有魅力,”周奕说,“一切都是为了实现目的,果断,清醒。朕很喜欢。”

‘谢谢。“钟阑浅笑,“既然如此,那可以把李微松的踪迹告诉我了吗?”

“如果将来先生需要情感慰藉,朕会奉献出自己的身心,”周奕岔开话题,完全回避李微松的话题,深情款款却清醒残忍,“朕会努力不让先生有机会割舍掉的。”

一餐毕,钟阑说自己乏了,周奕十分贴心地让人随着自己回去,给钟阑留出午休的安静。

门合上时,钟阑微微睁眼,正好从门缝中看到周奕转身的背影,将他转身那一瞬的不信任收入眼底。

周奕并未完全相信。

钟阑眼睛半眯,勾唇哼了声。

翌日,闻姚的书桌上出现了一封信。

字迹是他无比熟悉的样子,然而字字冰冷陌生得钻心疼。一晃眼,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信上的语句,门响了。

吴庸在门外:“陛下,帝师大人与燕国君请求相见。”

“朕这就去。”

“帝师大人还说,请您将信带上。”

闻姚走入钟阑屋内时,钟阑正与周奕沉默对视。

周奕斜瞥了眼闻姚,笑着饮茶:“先生,您给罗国君的信上都写了什么?朕不能看吗?”

钟阑一言不发,看向闻姚的眼神有些紧张。他的紧张落到周奕眼里,似乎成了抓住钟阑小尾巴的证据。

钟阑抬头,干巴巴地对闻姚说:“那封信是我放的。请罗国君还给我吧。”

闻姚的视线在钟阑和周奕身上转了圈,立刻清楚了情况。钟阑在自己桌上放了一封信,然而周奕派人跟踪钟阑,发觉了这封信的存在,以为钟阑是想用信与自己暗中交流,于是便火急火燎地过来拆穿钟阑。

闻姚随意地将软趴趴的信纸递过去,钟阑的手指还没接稳,整张信纸就被周奕抽走了。

周奕冷笑着摊开信纸,似乎已经想好如何惩罚钟阑这不守承诺的狡猾合作者,然而表情却忽然凝固在脸上。

这整整一篇诉说的都是决裂与愤恨。

钟阑捧着茶杯:“我做的的确有些过分了,因此也不希望旁人看见自己这般冷血的面目。陛下既然想知道,那便看吧。”

周奕先是诧异,紧接着闪过一阵狂喜。钟阑在他本不该知道的地方也表里如一,这只能说明他真的如此冷血,能为了目的快速舍弃闻姚。

“咳,”他将信折好还给闻姚,露出一副善解人意且怜悯的样子,“朕唐突了。这封信是先生与罗国君之间的私语,朕不该过问。”

闻姚冷哼一声,眼中怒火旺盛。

周奕眼睛一转,为了进一步击溃闻姚的防线,起身:“似乎先生与罗国君有话要讲。朕先出去了。”

宫人随他一起出去,门在两人身边关上。然而他们都知道,一定有双耳朵在监听着。

钟阑的视线落在闻姚头上的那只菩提木簪子上,心中有了数:“我在信中已然说清楚了。”

闻姚蹙起眉头。

钟阑打了个眼色。

闻姚恍然大悟,哼了声:“先生,朕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已说过,除去李微松是如今我最大的心愿,一切都会为之让步。陛下别钻牛角尖了。”

明明知道钟阑的话都是排练好的,闻姚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钟阑看出了他的脸色,连忙瞪了他一眼:你再给我乱想试试?

“……”

闻姚清清嗓子:“先生当真对朕没感情了?”

他问话的时候,眼神落到钟阑的脸上。他总是看不厌钟阑的模样,再好看的东西都有腻的那一天,然而每次看到钟阑,视线都会变得火热。从未有如此标致的人,也从未有如此潇洒而飘荡的灵魂。

钟阑被他盯得一愣,眼下微微泛红。

“没了。”

闻姚被他看得一笑,然后压低嗓子。

“你果真绝情,是朕痴心妄想了。”

钟阑发现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落下衣袖的那节手腕上,下意识一缩,然后别开视线。

“那是你的问题。我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绝情。”

闻姚无奈浅笑,舔了舔嘴角。

“那便如此,从此之后,望先生勿悔今日。”

钟阑挑了挑眉梢。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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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喜吞噬了周奕。

他从未如此渴望看一人歇斯底里疯狂。

闻姚从屋里出来时面无表情,似乎在压抑汹涌的情绪。他一路从钟阑的院落穿过西门回自己的院落,一路神情恍惚,气极了,却又在极度愤怒中生出了焦躁的笑意。

吴庸本打算上去叫住他,但他的脸色太吓人了,吴庸和一众宫人都不敢吭声。

周奕望着一众宫人恐惧的模样,以及闻姚那几乎因为愤怒而失去神志的模样,心里阴暗的沼泽里滋生出怒长的鬼藤,他们吸食着嫉妒、狂喜、得逞的得意,几乎让周奕喘不过气了。

一墙之隔,西院。

闻姚回到屋内,终于不用压抑自己的表情。他单手撑着墙,脸上露出了比周奕更狂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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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知道李微松的踪迹。”

周奕对钟阑的单刀直入毫不奇怪:“朕的确可以告诉你。但以先生现在的身体情况,知道了他的踪迹也无用,您并没有战斗力。”

钟阑抿住下唇,冷冷看着他。

周奕亲自端着热粥,坐到他床边,一边吹凉,一边尝试喂他:“先生,好生将自己的身子养好,不然朕会心疼的。”

他的动作笨拙且霸道。瓷勺磕碰在钟阑的牙齿上,让他眉头微皱。

吃完了粥,周奕很满意地让宫人把碗和盘子撤走,自己自顾自地坐到他身旁。

“周奕,你现在在我这里不受信任。你可以向李微松那边倾倒,也可以向我这边倾倒,正如你自己说的,你想怎么做都在一念之间。”钟阑说,“我付出了代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