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再临

梅林里,寒风刮过一阵幽香,最后萦绕在两人中间。

闻姚喜欢梅。这梅林里每一株都是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来的名贵品种。然而,竟没有一株开得比闻姚艳丽。

钟阑自然知道,他今日如孔雀开屏,大概是故意的。

闻姚总是容易多想,或许也是因为那一角灵魂的缘故。他拈着一点枝头的雪,指尖湿漉漉的,漫不经心道:“既然陛下重回朝堂,那我便从前朝退下吧。这些日子,我摄政本无正当身份,不再适合抛头露面……”

“闻姚。”

钟阑忽地叫了声。他的声音虽然轻,但笃定而诚恳,清亮的声音像是砸在了闻姚的心头,让骤然清醒,睁大眼睛,看着钟阑。

钟阑对他笑了,眼睛弯成了月亮的模样:“你不用试探我。在你面前,我从不自称朕。”

闻姚那矜持、得体又勾人的表情终于不见了,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野狼,终于在利爪和拼搏不安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怀抱。

“你想要什么,我都懂的。”钟阑正打算把皇后的事情同他说了。

忽地,一只手指树到了他的唇前。

“陛下,您下旨即可。”闻姚眯着眼睛,凑近了柔声道,“不需任何言语。”

钟阑:“?”

忽地,一支梅枝做成的簪子出现在闻姚掌心,与那支菩提木簪子一模一样。闻姚走近了,将簪子插到钟阑的发髻上。

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在他们发间遥相呼应。

“陛下,你的聘礼当年已经给我了。”闻姚笑着咬上他的耳垂,“若先前整个罗国都不够,那这是我的嫁妆。”

他在钟阑耳边轻声:“同我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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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都定下来了,但礼部却犯了难,最主要是没有先例,没人知道如何对待一位男皇后,还是个可以掌权的皇后。

一大早,礼部侍郎就得知,尚书“忽染风寒,站立不能”,紧着自己的同事们便接二连三地告假。那些知道当年南穹旧事的臣子一个个和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只剩下一群懵懵懂懂、不清楚闻姚与钟阑之间的关系的新人。

“典礼日期就定于二十日之后,礼服已开始准备了,只是这凤冠实在难得。以往每个国家的凤冠都是代代相传的,典礼结束后便会收到皇后宫里,等下一代国君立后,太后便会将凤冠传下去。目前最华丽的凤冠应当是原先辛国的那一顶,然而这样式……”

侍郎自然知道问题所在:这凤冠戴在男子头上太滑稽了。

有年轻、懵懂的后辈出言:“微臣倒是觉得不必担忧,若是封后,那不论男女都得尊崇祖制,这也是对陛下的尊重。这凤冠是必然要戴的。”

这一看就是上朝是站在最后面,连“皇后”本人尊荣都没看清过的愣头青。闻姚代替钟阑摄政那些日子都躲在屏风后面,所有话语都由李全代转,也不怪他们对他本人的凶残程度一无所知。

侍郎心想:这种尊重不过是折了一头来配合另一头罢了,但谁敢折了那魔王的棱角?

“这件事你们无需再劳心,我会同陛下商议的。”他只能痛苦地一力承担下来。

二十日,重新做凤冠肯定是来不及的。侍郎连夜让工匠出了方案,将凤冠改成男子佩戴不突兀的样式,三天内,图纸赶了出来,他便立刻进宫请示陛下。

钟阑的想法果然也是如此,连连赞赏他的工作。他也担心让闻姚按祖制穿女装天下人众目睽睽之下受封,他会不高兴。

“李全,你带礼部侍郎去取凤冠,命工匠尽快改造。”

李全却一脸为难:“陛下,这恐怕不行。”

钟阑和礼部侍郎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为何?”

李全眼神飘忽,小声:“凤冠已经被人取走了,恐怕除了您,别人都拿不回来。”

被谁取走了?

除了闻姚,还能是谁呢?

他那么早取走凤冠做什么?

钟阑回到后宫,便看到闻姚寝殿内外都围着许多宫人,人来人往,十分繁忙。那些宫人看到钟阑到来,全都跪下行礼。

“你们在做什么?”

“回陛下,礼部送来了许多礼服的样衣,贵人正在一件件试穿,仔细挑选。”

钟阑心里一动,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自己悄然走进闻姚寝殿。穿过层层屏风,终于走到内室,一面巨大的铜镜落在窗前,一道火红的身影对着铜镜,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

“陛下来了。”

钟阑的模样倒映在铜镜里,两人的视线穿过那模糊的反射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屋内没有宫人伺候。

闻姚在等他。

钟阑心领神会,然而视线却不由得落到闻姚头上。

他的喉咙发干:“我本想让人将凤冠改成男式的。你那么早自己戴上它了?”

“今天要挑选礼服,戴上凤冠才能看出哪一件最合适,最匹配。”

“可这……”

钟阑的后半句话断在了嗓子眼里。闻姚慢慢转过身,那双眼睛勾人似的撩拨了他的心弦。凤冠很华丽沉重,晶莹美丽的珠串挂落在额前,将他的惑人的眼神半遮半掩,像是一段段破碎却浓烈的画卷。

钟阑这才发现,闻姚身上的礼服也不是普通的男式礼服。它介于男装和女装之间,虽然宽大庄重,但却收了腰,配上头上那顶复杂华丽的凤冠,竟然还有点搭。

“陛下,这件好看吗?”

钟阑微微抬眼:“闻姚,都说了,你不用试探……”

“这不是试探。”闻姚打断他。

钟阑:“?”

闻姚施施然走到他面前,轻轻撩起他耳边的一簇碎发。他不仅穿着收腰礼服,戴着凤冠,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甜腻香气,像加了几勺糖一样。

可口,美丽,勾起人的欲孽。

“这不是试探,而是勾引。”闻姚大方地在他耳边说,“饿了吗?”

钟阑的小腹配合地产生了一股子空虚。他盯着闻姚的双眼,矛盾而沉溺。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妈的,这怎么是个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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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侍郎最近因为加班已经面容憔悴了。

所以,当手下急匆匆地跑来和他说礼服出了意外,那股子沉积已久、被劳累积压的怒气瞬间冲破最后的防线,让他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手下一缩脖子,不吭声。

礼部侍郎哼了声,悲从中来,发现不管自己有多愤怒,都只能继续工作,修补烂摊子。于是,他的声音变得又愤怒又操心:“礼服怎么了?”

手下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礼部侍郎只好换个问题:“谁弄坏了礼服?”

手下这回能回答了。他怯生生地伸长了脖子:“陛下。”

礼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