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修复的《萨夏耶编年史》

阿鲁娜和艾瓜因的相遇引发了出人意料的后果。其中最重要的后果是,交谈引发了一场与萨夏耶议会的听证会,听证会上最终作出了一个决定。

议长叶彻尼·乌鲁斯穿着官员的制服——一件荧光长袍,背上有个开口,露出背鳍。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外来者的陈述,却不为所动。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找到圣塔,全球洋的存在就会受到威胁?”

阿鲁娜站在众人面前。她的羽毛已经完全恢复了与生俱来的活力,折射出缤纷灿烂的光彩。艾瓜因就站在她身边,使她非常安心。出于某种原因,这位医生相信她,实际上,他好像还很乐意帮助她。

他皮肤上的突起好像比平时显得更紧了,他还时不时地显出白白的尖牙。

之前,阿鲁娜和艾瓜因一起花了好几个小时来筛查所有能找到的古记录盘,想找到任何圣塔的位置信息。

然而,驭水者的网络中的信息并不完备,因此侦查员们四处探索水下遗迹,找寻古老的资料。

她也许是那一年的伟大飞行中唯一还幸存的御风者——这个事实使阿鲁娜心里始终燃烧着一小朵希望的火焰。她和同伴们离巢时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清楚找到种源圣塔后又该如何行事。

伟大飞行与其说是对希望的考验,倒不如说是对信仰的考验。

“对,没错。人类的消失造成了很多后果。比如世界各地870座核电站的冷却剂储备蒸发,导致了堆芯熔毁,放射性材料泄露。而更大的问题是随后的几十年里不断扩大的尘埃云。同时,随着冰层的融化,冰中包含的5000亿吨甲烷被释放到大气中。这些气体加剧了全球变暖,地球气温达到了二叠纪结束以来的最高点。”

“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正如不同的生态系统之间并没有界限,海洋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被陆地所分隔开来了。一切能够呼吸和繁殖的生物都起源于全球洋,也将在全球洋中继续繁衍,我们在可见的未来中看不到危险。”

乌鲁斯主席不停点头。众人也表示同意。

“请允许我提出反对意见。”

阿鲁娜环视众人。如果圣塔真的存在,如果她能说服驭水者相信所有人所面临的危机,或许他们能帮助她。

“你们可曾离开过海洋?你们可曾研究过高地的现状?”

委员会成员有的倒抽一口凉气,有的张开了气瓣膜。还有一些人恼怒地窃窃私语。这个外来者以为她自己是谁,怎敢随意指责我们?怎敢散布对未来的怀疑和恐惧?

“高地?你是说那些在冰河纪元中冻得僵硬,你们却在其上安家的地方吗?”

“正是。第二次生态改造之前,山下的湖泊和三角洲中充斥着野草和化肥。一潭潭死水表面都是绿色的,那是成吨的藻类。它们耗尽水中的氧气,其他水生生物很快便窒息而死。我族祖先在天上目睹了这一切。当藻类自身也因为缺氧大批死亡时,它们被分解的产物又反过来促进了下一轮的爆发。曾经清澈的珊瑚礁,变成了一大滩硫磺质的烂泥;曾经绵延几百公里的河口三角洲,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坟场。有的动植物因为能耐受高强度的紫外线而侥幸存活下来,其他的则在电磁辐射的轰炸下飞速变异。”

阿鲁娜闭上眼睛,她的喙有力地吐出一个个字眼。驭水者们沉默地听着。

“当最可怕的事情发生时,生命还是延续了下来。哪怕各种要素都改变了,生命也依然在继续。我们这些生命形态就是适应环境的结果。然而,现在威胁仍高悬在我们头顶,因为再也没有树木来保护我们了。”

“树木和海洋的消失有什么关系?”

“正如我所说,我族祖先第一次飞行的时候就从上方看到了一切。他们把对相关记忆存储在基因中——我们的羽翼的化学成分就是证明。如果诸位不信,就把对我的化验结果和第一次生态改造时的鸟类化石比较一下吧。”

阿鲁娜转头看着艾瓜因,他举起一个透明的圆盘。

他们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们知道,议会会坚持要他们以绝对理性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情。

“好的,请继续……我们想知道树的事。”

“树木的消失,加上化石燃料耗尽之后人们大量种植经过基因改造的海草来收集氢燃料,导致地球温度升高,海平面持续上升。一旦越过某个极限,生物圈非但不能减弱这种失衡过程的影响,反而会将其放大。我们拯救地球的唯一方法是重新种下树木。云层会带来雨水,太阳会加热无垠的海洋,产生蒸汽。只有这一个方法能退去全球洋,使高地再度肥沃起来。有了圣塔里的种子,四季也将回归大地。你们连四季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驭水者们端坐不动,就好像在听人讲述宇宙的奥秘,而这奥秘如此宏伟博大,超出了他们理解力的极限。他们神情难测,不可捉摸。

阿鲁娜希望自己这一番努力已使他们充分了解了她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