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海天交接处,一线光甚是明媚,近傍晚时,海面跟烧起来一般。

容离这一路上没吃什么,饿得有些晕,站在沙子上时,忍不住要往水里倒。

那浪冲到脚边,将她的鞋边打湿,她退了一步,这一退,便倚到了华夙身上。

华夙忙不迭往她眉心里送了一缕鬼气,“饿了?等会儿,且先用鬼气顶顶。”

容离被扶到边上干燥的石头上坐着,这鬼气一灌,总觉得胃里还是空空的,却不是那么难受了。

华夙自个儿往海里走,明明浪打上了她的裙,淹过了她的足踝,走动时,那衣料就跟不沾水般,还是轻轻盈盈的。

华夙四处张望,眸光一定,一勾手指头,一条鱼从水里蹦了出来,被鬼气紧紧裹着。

那鱼猛甩着尾巴,却挣脱不得。

华夙却不亲自碰那鱼,满脸的嫌厌,只用鬼气在地上支起了个木架,又弹指施了火,在驭着簪子将这鱼开肠破肚后,才把它架在火上烤。

容离走了过去,还是头一回知道鱼还能这样烤,这些年好吃好喝,也不算太委屈,压根未一个人在外设法过活。

华夙擦干净了簪子,凑近嗅了一下,嗅见没有鱼腥味,这才把簪子插回了头发里,一边用鬼气令这架在火上的鱼转起来,气定神闲地看着,“等一会就能吃了,我平日里无需吃凡人的东西,忘了给你备上一些。”

“你怎还会烤鱼。”容离颇觉意外。

这鬼一个从地底阴间来的,还未当鬼时,也只是一株竹子,也不知从何学来的。

华夙勉为其难开口:“我会的可多得去了,我这千年是白过的么。”

容离眨眨眼,蹲在她身侧撑着下颌看,隐约闻到了一股香。

华夙抱着胳膊看,全靠那缕鬼气转着鱼,不然以她这副模样,那鱼一定得焦。

她看了一阵,轻嗤了一声,“听说洞溟潭的鱼肉最甜,许是受冷木滋养的缘故,肉里还带着一股冷木香,肉质紧实,也不知是真是假。”

容离瞪直眼,“妖……也是能吃的么。”

华夙眉一挑,“怎不能吃了,不过是条鱼,虽说我不爱吃这等玩意,但你可以尝尝,可惜了,走时未拎上一条,那滋味应当不错。”

容离欲言又止,那鱼妖可是能化成人形的,吃鱼就跟吃人一样,光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鱼烤好后,华夙把木枝拿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给容离递了过去,“尝尝。”

这鱼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和容离一张脸差不多宽,饱是能吃饱的。

容离拿着发烫的粗木枝,一时不知要如何下嘴,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啃上鱼腹,连牙都被烫着了。她瞪直了眼,张着嘴半晌没合上,眼泪都要出来了。

华夙忍不住笑了一声,淡漠的脸上一双凤眼微微弯着。

容离小声:“烫。”

华夙吹出一口鬼气,将鱼给吹凉了几分,“明知热还要上嘴。”

容离抿了一下唇,这才又往上啃,嫩的,鱼肉还很甜。

华夙在边上看她小心翼翼地吃,还一边吐刺,半晌问:“够吃么,还要不要。”

容离摇头,扯松香囊束口,把垂珠放了出来,把鱼尾掰给了它。

垂珠好一段时日未露头,出来时竖起的耳朵猛地一塌,好似被吓着,谨慎地听着边上的动静。浪打过来一下,它那耳朵便要动上一动。

但浪声再吓人,也没有身侧这只鬼那么可怕。

垂珠慢腾腾倚到容离身侧,探头去打量华夙,它好一段时日未见到这鬼了,又陌生了几分。

华夙看它鬼鬼祟祟的,忍不住道:“这鱼还是我烤的,你这般看我?”

也不知垂珠是不是听懂了,过了一阵才小心翼翼走出来,低头去嗅石头上烤熟的鱼尾。嗅了几下,它试探般啃了上去,一边撕扯一边吃,喉咙里还咕噜响。

吃得甚是急迫,八辈子没吃过肉一样。

容离看愣了,摸了摸它的脊背,小声道:“香囊里放了好多鱼干,莫非你都吃完了?”

再一看,垂珠肚子鼓鼓的,分明是在香囊里就吃饱了。

香囊里是有灵力的,还能滋养活物,它一身皮毛油光发亮的,眼也比先前亮了不少,骨架子约莫还大了一圈。

容离吃得差不多,把余下的一块鱼腹肉也予它。

垂珠还真不客气,叼到边上就吃了起来,吃完便舔爪,慢腾腾伸了个懒腰。

华夙颇为嫌弃,“以后莫再让我进这猫的身了,瞧瞧这都吃成什么样了。”

“你本也不乐意进它的身。”容离擦净了手,把垂珠抱起来看,垂珠小声叫唤,乖乖躺在她怀中。

华夙又是一嘁,伸手把猫拎了过去,垂珠在她怀里也一动不动,却是怕的。

用来烤鱼的木材早就烧尽了,余下一堆灰烬。

远处有小孩儿跑着嬉戏,一个个赤着脚,压根不怕冷,踩得水花四处乱溅。

小孩儿转身时,冷不丁瞧见了独自坐在远处的容离,那身鹅黄的裙干干净净的,襟口和衣袂上狐毛白得晃眼,风一吹,将她发里的朱绦翻了出来,徒增一抹艳色。

容离也不动,就光坐着,一只猫从半空跃了下来。

那几个小孩看呆了,渔村里何时有过这么好看的人,在看到那只猫时,眼俱瞪得更大。

“那猫方才怎浮在半空呀。”

垂珠从华夙怀里跃了下来,忙往容离身后藏,谨慎打量远处那几个小孩。

一个小孩大喊:“是猫成精了!”

其余几个孩童闻声大骇,“真有猫妖!”

小孩们拔腿就跑,跑得飞快,连美人也不敢看了。

这样的事容离已见怪不怪,她朝华夙看去,小声抱怨:“你抱它作甚。”

“不抱它还容它在你怀里撒野?”华夙面不改色。

容离瞪她,合着这鬼当真满肚子都是醋,酸溜溜的。她索性把垂珠放回了香囊里,转而问:“天色不早了,你要等的那个人何时来?”

华夙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实则他的模样我记不清了。”

她边走边道:“那时无常将他错抓,阎王看他生辰,又观其阳寿,若按着日子算,他阳寿应当早就尽了,偏那时还余有数十年,问起时他才说他有一物,能令神魂出窍,每隔一段时日便来这村子一回。”

“他来这村子做什么?”容离不解。

华夙道:“他本就是在这村子里生的,说是回来看看旧人,顺道买些鱼。”

走到村子时,竟见好多村民在村口翘首等着,一个个都带着鱼篓,鱼篓里装了不少鱼,几乎都还是活的。就连村里的孩童也来凑热闹,抱着自己的小鱼篓不撒手。

容离脚步一顿,循着这些人所望之处看去,只见道路上空空如也,也不知他们在等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