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什么劫,难不成是情劫?

男子怔了一下,似没想到,自己竟还被……当作了劫难。

他神色落寞,“我陪了她许久,她应当是乐意的。”

容离也听得满肚子的气,“你若当真想陪她,就真与她一起做鬼了,而不是这样耗着她。”

男子抿着唇没吭声。

华夙轻声一嗤,“你是不是把自己的陪伴当作是对她的恩赐了,是不是还盼她对你感恩戴德,好把你们淡去的因果又结上?”

男子发懵地微微张开唇,似想反驳,“我……”

“你想她如何?”华夙冷冷睨去。

男子沉默了半晌,挣扎着开口:“我若再留她,她会死吗。”

华夙颔首,言简意赅:“会。”

男子闻声攥紧了双手,“我不想她死。”

“是你害得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你如今却说不想她死,若非你留她,她指不定早投胎去了。”华夙冷声。

男子却还在苦苦挣扎,“万一……她本意如此,也想陪我。”

“你不妨问问她。”华夙气定神闲地说。

男子只好颔首,自言自语般,“她夜里会回来,五更便会回,我定会问问她,多谢大人提点。”

他身一转,回头问:“大人……和姑娘和要在陋宅暂住?”

华夙侧头朝容离看。

容离还在捏着她的袖子掩住口鼻,见状瞪着一双眼微微摇头,“我们去外边走走?”

华夙依她,颔首道:“那便去走走。”

男子也不留,看模样好似提不起劲,像极被伤了心,闷闷说:“正好这几日有龙鱼舞,大人若不去看一看,这城里的龙鱼做得顶好。”

容离一听这“龙鱼”,就想起赤血红龙,也不知城里做的龙鱼,和赤血红龙的真身是不是一个模样。

华夙看她双目精亮,轻轻一哂,“想去看?”

“去看看。”容离往她手臂一抱,整个人贴了过去,身子又软又弱,跟撒娇一样。

华夙拿她没法,只好带着她往外边走。

夜色已至,街上点了不少灯,齐齐一排红灯笼在楼上悬着。

恰有人路过此地,看见屋门一敞,一女子从里边出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这门已多久没有开过了?

那人哪敢久留,拔腿就跑。

容离耳力好,远远就能听见街市上的吵闹声,她站直了身,未再倚着华夙,省得将路人吓着。

华夙带着她穿过长街,身侧不少垂髫小儿跑了过去,那些个孩童一边道:“今夜的灯里有我爷爷做的,我爷爷的龙鱼灯做得顶好。”

另一小孩儿愤愤:“我姥姥做的才是最好的!”

容离还未抬眼,便觉绚烂的光映至眼底。她一抬眼,街角正好有人舞着龙鱼过来,好几人藏在龙鱼下,那龙鱼做得栩栩如生,扭头摆尾,眼帘还会眨。

其后是璨若繁星的龙鱼灯,或是橙黄,或是绯红,甚是亮眼。

周遭的屋舍全映上了龙鱼灯的色泽,举着鱼灯的人面上带着笑意,喜不自胜。

容离远远张望,她见过舞狮,却是头一回看见舞龙鱼,且不说后边还跟着这一长串的龙鱼灯。

众人举着灯排了老长,本以为要到尾了,没想到后边还有,这么一列龙鱼灯近乎要将整条长街都点亮了。

“好看么。”华夙面上无甚神情,可橙光的光映至眼底时,目光却是柔的。

容离颔首,“难怪这么多人往这边来,原来是真的好看。”

她微微眯起眼,忽看见龙鱼灯上还写了些字,可那些字写得太小了一些,鱼灯还时不时晃一下,她压根看不清楚。

“鱼灯上写的是什么?”容离指着远处的龙鱼灯问。

华夙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慢声将龙鱼灯上的字看清,淡声念道:“愿吾妻体健安康,吾女平安顺遂,阖家美满无忧。”

容离一愣,又朝另一鱼灯指去。

华夙不厌其烦,“愿金榜题名,骑马北去。”

竟都是些心愿,还以为会是什么经文一类的。

正看得入迷,容离忽瞧见有只猫一窜而过,她眼一垂,只瞧见了一蓬松柔软的猫尾,那身皮毛甚是熟悉,和猫妖甚是相似。

华夙见她神色一变,跟着一转眼眸,冷不丁瞧见了人群里的猫。

那猫不怕人,就这么站在人群中,举着灯的人从它身上穿了过去。

容离本还担心这猫会踩着,见状才想起来,这只猫已经化鬼了,旁人哪里看得见她,也压根踩不着她。

白猫眼一抬,同容离对上了眼,它尾一甩,转身朝另一处跑。

容离穿过人群去追,只见白猫跃到了屋檐上,踩得屋瓦嘎吱作响,还在不疾不徐地跑着。

华夙跟在后边,生怕她跑乏了忽然倒下,手腕一转,捻出了一缕鬼气,往容离后心灌。

容离周身乏意被驱尽,本还跑得头昏脑涨的,现下神志清明,一点也不晕了。

白猫自屋檐上一跃而下,轻巧地落了地,拾级而下,停在了江边。

江水上,一些巴掌大的龙鱼灯沿着河漂了过来,灯上亦写了字。

白猫伸爪去捞,明明该是怕水的,和浇灵墨一般,碰了水便瑟瑟发抖,可它一个伸爪,就把一花灯给捞了过去。

龙鱼灯一歪,烛芯没进了水中,火光登时被浇灭。

沾了水后,纸做的龙鱼变得软趴趴的。

白猫仍不放过它,硬是将这纸龙鱼捞上了岸,在捞上岸后,白猫便不管了,往边上走了几步,蜷起身舔自己湿淋淋的爪子。

容离弯腰把那湿了水的龙鱼灯捏了起来,也不知谁的心愿被这猫糟蹋了。她展开湿淋淋的纸,纸上的字变得模糊不清,有几个字已看不出字形了。

她垂着头思索,过一会才把纸上的话给拼凑了出来。

“愿……平安,千岁无忧。”

千岁无忧,这哪是寻常人会写的,凡人阳寿不过百载。

容离捏着那皱成一团的纸,眼一抬,讶异道:“这是那买鱼的男人写的?”

华夙垂眼去看,掌心往上一悬,纸上沾了水后绽开的墨顿时凝了起来,原先看不清的字变得分外清晰。

写的是,“愿吾妻顺遂平安,千岁无忧。”

华夙收了手,朝白猫睨去一眼,冷声道:“有意思,那买鱼的不想让这猫往生,还盼她这死魂能千岁无忧,可这猫捞了灯,明摆着不想千岁无忧。”

白猫轻轻叫了一声,应是认了她的话。

容离有些困惑,既然这猫不想,为什么不往生去,偏要耗在此处,再耗下去,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白猫站起身,往旁一钻便没了影。

容离左右张望,还是找不到它所在,只好作罢,回头道:“这要如何是好?”

华夙不以为意地说:“随它去,你还想回去看看龙鱼灯么。”

容离颔首,干脆到了茶楼里坐着,往窗外看时,恰好能看见楼下的龙鱼舞,百姓举着鱼灯沿街站着,一个个也不嫌累,和边上的人有说有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