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3页)

我们置身于一间巨大的白色房间中,里面有十个机械师外甲,以及十个理发椅模样的奇特的热身座椅。在这些装置后面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型的哥斯达黎加背光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光线显示出兵孩和空兵孩单元的作战位置;而在另几面墙上,则覆盖着各种各样的监视器和有着专业术语标记的数据显示器。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们在四周走来走去,检查上面的数字。

斯科维勒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朝我走来。

“很遗憾你不认为最后那点暴力行为是必须的。我觉得在那种形势下需要采取直接的行动。”天哪,斯科维勒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真可以拿到这方面的博士学位了。

“你经常这么干。如果你在外面事先警告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有时间考虑当时的形势,选择投降。”

“就像他们在阿森松岛那样吗?”

“那种情况只发生过一次。”敌人的核陷阱使我们失去了十名兵孩和一名空兵孩。

“我不会让悲剧在我的排重演。世界上又少了六个姓佩德罗斯的人。”他耸了耸肩膀,“我要去点上一支蜡烛。”

“还有十分钟就进入校准时间。”一个扬声器里传来指示。这点时间还不够冷却外甲呢。我跟着斯科维勒进入更衣间。他在房间的那一头穿上他的便服,我则到这一头加入我的排。

萨拉快要脱完衣服了,“朱利安,你能帮我‘做’吗?”

当然,就像我们多数男性与一位女性相处一样,我非常愿意,这点她也知道,但那并不是她想表达的意思。她摘掉假发,把剃刀递给我。三个星期时间,她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金色的短发。我轻轻刮掉她后脑勺上输入口周围的短茬。

“他们的最后一次行动实在是太残忍了。”她说,“我想,斯科维勒需要那些尸体来凑数。”

“确实如此。再有十一个人他就可以达到E-8级别了。他们没有路过孤儿院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一心想着升为上尉。”她说。

我刮完了她的短茬,她开始帮我检查,用她的拇指摩挲着我的输入口周围。“很光滑。”她说。尽管光头对于校园里的黑人来说并不时髦,但我还是在不轮班的时间里坚持剃掉那些头发。我并不介意那些浓密的长发,只是不喜欢整日里戴着让人热得难受的假发跑来跑去的。

路易斯走了过来。“嗨,朱利安。帮我刮刮,萨拉。”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而萨拉是个娇小的女人——当她打开剃刀时,路易斯往后缩了一下。

“让我看看。”我说。他的植入装置一侧的皮肤有些轻微的红肿,“路易斯,估计你要有麻烦了。你应该在热身前刮掉那些头发的。”

“也许吧,你总得做出决定。”一旦进入操作室,你就得在里面待上九天。像萨拉和路易斯这种头发长得快、皮肤敏感的机械师,通常只在热身和轮班中间刮一次头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说,“我会从医生那儿要点儿护肤膏的。”

朱利安排的成员间关系一向很融洽,这大概也有几分机缘巧合的因素。我们都是从入伍者中挑选出来的,身材得适合操作室的大小,还需具备H&I能力。我们排中,有五个人都是最初那批选拔出来的人当中的幸存者,包括坎迪、梅尔、路易斯、萨拉和我。我们从事这项工作已经有四年时间了,工作十天,然后休息二十天。感觉好像已经干得太久了。

现实生活中的坎迪是个悲伤咨询师,而我们其余这些人都是某一领域的学者。路易斯和我从事自然科学研究,萨拉主攻美国政治学,梅尔则是一名厨师,即从事所谓的“食品科学”——他可真是一个极棒的厨子,我们每年总要去他位于圣路易斯的家中举办几次宴会。

我们一起回到操作室。“好了,听着,”扬声器里传出声音,“第一作战单元和第七作战单元受到些损伤,所以现在我们先不用校准左手和右腿。”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需要几个给我们‘吹喇叭’的?”路易斯问。

“不,我们不会安装‘排水管’。如果你能坚持四十五分钟的话,也行。”

“我当然会试试看的,长官。”

“我们现在要做一下局部校准,你们有九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许会是两个小时。在此期间,我们将为朱利安和坎迪的机器人安装上新的手和腿。接下来我们将完成校准工作,接通能量;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到集结待命区去了。”

“安静些吧,我的心。”萨拉喃喃地说道。

我们在各自的操作室里躺下,把手臂和大腿塞进僵硬的套管中,技师们将我们接驳进入操作系统。校准工作开始时,我们被调整至涉入程度为百分之十的作战接驳模式状态,所以我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只有路易斯一声微弱的“你好”就像从一英里之外的地方传来一样。我集中精力,大喊了一声,也向他问好。

对于我们这些工作了数年之久的人来说,校准工作基本上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但是,我们确实有两次需要停下来并退回去帮助拉尔夫。他是在理查德退出后加入我们排的新手,仅仅只有两次轮班经历。其实我们十个人所要做的就是在某一固定时间内同时挤压同一肌肉群组,直到头顶上方的红色体温计与蓝色体温计的数据相匹配。但是,除非你熟悉这一切,否则你就会由于挤压力度过大,使得温度超出预期数值。

一个小时过后,他们打开了操作室,断开我们的接驳。我们可以在休息室里度过懒散的九十分钟。虽然实在不值得为重新穿好衣服再浪费时间,但我们还是那么做了。这是一种礼节。我们即将在彼此的体内生存整整九天,这足够我们受的了。

就像人们常说的:日久生情。有时这句话的确很对,一些机械师彼此间成为了情侣。我曾试着和卡罗琳建立这种关系(她在三年前去世了),但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越作战接驳状态和作为普通公民时的鸿沟。我们试着通过寻找倾诉对象解决这个问题,但其他人从没有过被接驳的经历,所以想跟他说清楚这事,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不知道我与萨拉之间的感情是否应该叫做“爱”,但那只是理论上的探讨。我并不是能够吸引她的那种类型,或者说我们之间缺乏共性,当然,她也无法隐瞒这些感觉。但是,从身体的接触上来说,我们比任何一对世俗的情侣都要结合得更为紧密,因为在完全作战接驳模式下,我们大家共同构成了一个奇异的生命:拥有二十条胳膊和大腿,十个大脑,还有十个生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