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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屋里拿鞋的时候——或者屋外,取决于你怎么看了——亚瑟和芬切琪面面相觑,眼神困惑且有一丝绝望,然后耸耸肩,开始漫不经心地在沙地上乱画。

“你的脚今天感觉怎么样?”亚瑟悄声说。

“挺好,踩在沙子里感觉不怎么怪,在水里也是。被水轻轻抚摸的感觉好极了。但我总觉得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

她耸耸肩。

“你觉得他说的口信,”她问,“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亚瑟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见到亚瑟就狂笑不止的普拉克的记忆却时常在骚扰他。

小呆回来时拎在手里的东西吓了亚瑟一跳。不是拖鞋,拖鞋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底拖鞋而已。

“我想你们会想见识一下,”他说,“天使穿在脚上的东西。仅仅是出于好奇而已。顺便说一句,我不是想证明任何事情。我是科学家,我知道证据的构成要素。但我之所以用儿时小名称呼自己,就是想提醒自己,科学家必须同时像个孩童。无论看见了什么,都必须说他确实看见了,不管他是否认为自己该不该看见。先观察,再思考,然后检验。观察永远是第一位的。否则你只能看见你希望看见的。大多数科学家都忘了这一点。我过会儿给你们看点东西,能够说明我的论点。称呼自己‘正常小呆’还有一个原因: 这样能让别人觉得我是傻瓜,而我就可以看见什么说什么了。如果在意别人会不会觉得你是傻瓜,那就不可能当科学家。另外,我觉得你们也许想看一眼这东西。”

正是这东西让亚瑟大吃一惊,因为那是一个漂亮的银灰色玻璃鱼缸,看起来和亚瑟卧室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亚瑟努力了足足三十秒,也没能成功地厉声喝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嗓音里还要带上一丝嘶哑。

等机会终于来临的时候,他却还是与之失之交臂。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芬切琪厉声喝问,嗓音里带着一丝嘶哑。

亚瑟把锐利的眼神投向芬切琪,用带着一丝嘶哑的嗓音问,“什么?难道你见过这东西?”

“是啊,”她说,“我有一个。更确切地说,有过一个。被罗素偷走装高尔夫球了。我不知道那是从哪儿来的,但被罗素偷走总是让我很光火。怎么,难道你也有?”

“是的,就在……”

亚瑟和芬切琪这才意识到,正常小呆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锐利地扫来扫去,插嘴时还努力让嗓音带上了一丝嘶哑。

“你们也有这东西?”他问两人。

“是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他平静而长久地看着亚瑟和芬切琪,然后举起鱼缸,迎上加州的阳光。

鱼缸像是随着太阳放声歌唱,致密的光线让它嗡鸣不已,在沙滩和他们身上投向神秘而灿烂的虹彩。他转了一下鱼缸,又转一下。精致的蚀刻线条清清楚楚地拼成了几个字:“再会,谢谢所有的鱼。”

“你知道,”小呆静静地问,“这是什么吗?”

亚瑟和芬切琪一起慢慢摇头,灰色玻璃里闪烁的光影让他们大为惊讶,几乎被催眠了。

“这是海豚的临别礼物,”小呆用低沉而平静的声音说,“我爱的海豚,我研究的海豚,我和它们游泳,喂它们吃鱼,甚至试着学习它们的语言,它们显然存心把这件事弄得分外艰难,因为我现在明白了,只要它们愿意,就完全有能力用我们的语言和我们沟通。”

他摇摇头,露出一个非常没精打采的笑容,然后看看芬切琪,又看看亚瑟。

“你有没有……”他问亚瑟,“你是怎么处理你那个的?能让我知道吗?”

“呃,我在里面养了条鱼,”亚瑟有点尴尬。“我凑巧有条鱼,不知该怎么处理,然后,呃,正好有个鱼缸。”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没做别的事情吧?不,”他说,“没有,要是做过就肯定会知道。”他又摇摇头。

“我老婆用我们这个装胚芽,”小呆换上新的调门说,“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亚瑟缓缓地屏息道,“发生了什么?”

“胚芽吃完了,”小呆心平气和地说。“我老婆出去买。”他似乎有几秒钟迷失在了自己的思绪中。

“然后发生了什么?”芬切琪也同样屏住了呼吸。

“我在洗鱼缸,”小呆说。“洗得非常仔细,非常、非常用心,洗掉哪怕最细小的胚芽斑点,然后用不起毛的棉纸吸干,动作很慢、很仔细,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吸干。然后,我把鱼缸放到耳边。你们……你们有没有把鱼缸放到耳边过?”

亚瑟和芬切琪摇摇头,仍旧那么缓慢,仍旧那么默然。

“也许,”小呆说,“你们应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