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二十五)死当从此别(第2/2页)

残损的天雨铁刀绽开动人心魄的寒光,黑衣罗刹嘶吼出声:

“今日我必定身死于此,而你们——也一个都别想活!”

炙热火浪里,天地似被熔浆淹没。罗刹鬼再分不清天与地的界限、生与死之别,他像离弦之箭般直射而出,双手、双腿、身躯中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深镌心底的恨意里颤抖战栗。金部刺客围了过来,像一群挥之不去、教人心烦意乱的鸦鸟。

眼前是火的颜色,抑或是血的颜色。他嘶嚎着,无视了身躯中的疼痛,以最大气力挥舞起了刀刃。天雨铁刀的冷光覆上了滚烫的血浆,他刺破了袭来的金部刺客的胸膛,像发狂的恶鬼般旋动刀柄,任血水溅在身上。

此时他用的并非任何一家的刀法,此刻的罗刹只想着如何杀人取命,如何让眼前之人丧命于自己刀下。

“金乌,金乌……”冥冥中似有人唤他的名字,像是娘亲与宁远侯柔和的嗓音,却又湮没在纷杂的杀意里。昔日的美梦尽数破裂,和娘亲坐在檐下听雨耍水的光景、坐在宁远侯的白马上遍游嘉定的欢乐时光、被太公训斥着战战兢兢地练刀的时日,仿佛都在这火海中焚烧殆尽。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直置身于囚笼中未曾脱身。左不正要他杀人,他便手染血腥;要他与血亲自相残杀,他便也害得太公自戕身亡;如今夜叉又要他杀了金部众人与她自己,而他也只能遂她的愿,在她所指之处挥动刀刃。

罗刹在群鬼中搏杀。起手、劈砍、挑刺,他被金部刺客们的剑刺中,又将刀尖捅入他们的身躯。

他忽而想:自己是为了什么活着的呢?

一定是为了受苦才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而如今,这个单薄的缘由也将于烈火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他的名字化为飞灰,此时的他只是一只无情地挥动利刃的罗刹鬼。

“金少爷,金少爷……!”

似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他。罗刹挥刀的手忽而顿了一顿。

昏沌的神智微微清醒了些,他记起这个声音的主人。那是个方才一直纠缠着他的嘉定孩童,跟着老黄牙一块来这处看武盟大会,是个只会叽叽喳喳地嘲弄他、一个劲儿地催他去寻人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方才一直躲在自己身后,露出一副被候天楼刺客吓着的畏缩模样。

罗刹忽而想起这小孩儿,口里喃喃道:“对了,我得…护住他。”

但他却先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收刀已来不及了,他方才杀得正酣,疯也似的朝金部刺客劈砍,将敌手的肉躯砍得支离破碎,杀得昏了头、红了眼。

此时他一低头,被血浸红的眼里隐约映出了眼前的凄惨光景。

有个金部刺客方才为了闪避他的刀刃,将那小孩儿挟了过来,挡在胸前,试图想叫他罢手。可他却没停下来,一刀劈了过去。

罗刹鬼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锋刃。在刀锋之下,刺客与孩童分成两截的身躯格外刺目。那小孩儿不出声了,浑白的眼珠子却在死死盯着他。

“六百一十七……六百一十八……”

金乌看着那鲜血淋漓的尸首,轻声数着数。他目光战栗了一瞬,却又怔然失神,似陷入了更大的迷惘。最后他捂住了脑袋,颓然地想要跪在尸堆之间。

“…我到底……又杀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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