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红线娘娘

“……所以你们就这样被她骗回来了?”

封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直属部下们。

“前年她查冤案住乱葬岗, 你们说她不辞辛劳乃大魏之幸。去年她查私盐单枪匹马去绿林漕帮,你们又说她整躬率物堪为标榜,你们什么时候能像听她的话一样听朕的话?”

事不过三,每次都被夏洛荻骗回来, 过分了。

但是暗卫们还是很感动, 每次被夏大人骗……不,说服, 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志得到了洗涤, 对大魏、对皇帝的忠心又坚定了一个层级。

夏大人虽被征入宫中,但并不贪图安逸, 时时刻刻为国为民,且随时准备为报君知遇之恩而牺牲自己。

不要整天想着朝廷能为自己做什么, 而要想着自己为大魏做什么, 这叫什么?这叫忠义!

——这帮人离疯不远了。

封琰一点也不需要他的部下随时准备为他去死,人活半辈子,好好封官拜爵荣妻荫子它不香么。

嗯, 夏洛荻除外。

看着帐外的篝火,封琰道:“算了, 你们退下吧。”

他刚从青州营回来, 不想宫里那边动作快, 也是嫔妃们想一洗中元节那桩案子的晦气, 提前三日便催着皇帝出发了, 浩浩荡荡荡一行, 不到半日就到了赤狐山以北的围场。

封琰也就被他哥截了个正着。

这会儿听了派去的暗卫又被夏洛荻哄回来了,封琰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妥当。

毕竟夏洛荻办起案子来是什么都不管的, 真被歹人发现了, 以她在恶人界的名声, 就不是薅秃她那么简单的了。

正要走时,封瑕突然进来了。

“你到哪儿去?”

封琰道:“我有要务。”

“若是为夏卿,你就先坐下吧。”封瑕一眼就看穿了他,屏退了外面的人,道,“她是乐相的门生,心性才智都远在那些芸芸庸官之上,你几曾见过她做过没把握的事?”

封琰见他哥堵着门,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别这么冷淡嘛,坐。”封瑕兴致勃勃地问道,“为兄好奇而已,今日下午刚到这清江围场,嫔妃们不知哪儿听说的这附近有个什么庙,专保容颜美貌,一个个哄着母后要出去微服私访,是不就是夏卿说的那地方?”

太后大约也是觉得齐王妃那事让宫里多了些晦气,召了不少高僧进宫作法,自己便和嫔妃们一道出来散散心。

这当然不行,现在还不晓得那所谓娘娘庙里到底是个什么底细,让她们过去岂不是进了贼窟?

封琰自然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夏洛荻叫暗卫回报来的推测——送秀女的队伍每年都要路经柴家镇,说不准当真有贼子混入了秀女里。

只是还没有实证,封琰也没有随便断言,只是问道:“是谁提议要去红线娘娘庙的?”

后宫宫规宽松,最冷的冷宫就是夏洛荻住的老嬷嬷疗养院,是以嫔妃们也大多自由自在,想来便跟着来了。此番带的妃嫔大都也是宫里较年轻、较闲不住的嬿嫔等人,除此之外,太后还专门带了个份位最高的灵妃何氏,因她抄佛经抄得一手好字,出阁前乃是京中出名的才女,平日里很是得太后喜欢,这次也一并被带了出来。

“她们一拥而上全闹着要去,太后又惯着她们,我怎知是谁提议的。”

封瑕言罢,忽地心头一动,道:“夏卿查出来此案事关后宫?”

封琰点了点头,“此番名为行猎,实为围剿,带兵出来就足以,让后妃们留在此地——”

就在此时,帐外一阵女子的笑声传进来,封琰立即退到屏风后。

不一会儿,以嬿嫔为首,带着几个妃嫔一道进了大帐。

她们行了礼,便向封瑕展示了手腕上的红线,撒娇道:“陛下,妾在阁中时早就听说过这柴家镇里有个红线庙,灵得不得了,正好太后也要去那赤狐山上的白水寺祈福,您就答应了让我们陪着太后尽尽孝嘛。”

老娘和小老婆连番上阵,封瑕被叨叨了一下午,无奈道:“朕压了许多政务待处置,实在没有那个时间陪你们。”

“哦这个呀,陛下放心处理公务,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要带您呀。”

封瑕:“……”

哦,你们出去玩,为夫留在围场处理政务,真好。

想着想着,封瑕的余光扫过屏风后,微微一笑:“你们去可以,但朕要多派些可靠之人周护你们,今年的武科头名本事过人,就派他跟着崔统领保护你们去,如何?”

宫里的人都知道崔惩和皇帝很像,但这人既冷淡又无礼,嫔妃们大多很怕他。

“他啊……”嬿嫔噘起了嘴,“妾见他总觉得怕得慌。”

“无妨,他若戍卫不周,你们回来告诉朕。”封瑕提高了声音,“朕调他去外地,让他!三年!不得出现!”

屏风后的封琰:“……”

他只有用这个身份才好跟夏洛荻出去鬼混,调去外地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龙椅上了。

等到嫔妃们千恩万谢地离去,被迫陪老娘和嫂子们出去逛街的封琰幽幽道:“舒服了?”

封瑕:“舒服了。”

行吧。

封琰无话可说,正要走的时候,忽然转过头来问:“你给我派的是羽林营的谁?”

封瑕道:“你还不知道吗?夏卿那养子拿了武科头名?”

喔,那小子倒是挺争气。

封琰道:“你就把睚眦点去了羽林营?”

封瑕:“听考校他的赵将军说此子性还需要磨一磨,且先从副校做起……哎,这是军务上的事,你怎么不去点?”

封琰:“任人不可唯亲,我避嫌。”

封瑕:“你唯哪门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入了夏家的籍。”

什么时候?

封琰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垂眸看了看手心里的疤。

那个初到越王府时、冷心冷情的夏谋士第一次失态,就是在他为她挡了一支冷箭的时候。

她说哪有主公为谋士挡箭的,这条命总要还他。

区区小伤,征场之人从未放在心上,但他那时却鬼使神差地跟她说:好,我等你还我,不还完,不准死。

这一还,就让她宵衣旰食,让这江山海晏河清。

一句玩笑话罢了,哪知她一诺千金。

若非如此,恐怕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般……像个清醒的疯子。

“……是我误她的。”

……

红线娘娘显圣大典。

裁了眉,描了妆,花钿烙额上,所幸这么多年梳妆的手法还不算生疏,看四面八方投来的呆滞目光,就晓得这张有原貌五分成色的面容尚算可用。

不过夏洛荻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要保证自己在那沉鱼池的试炼中足够吸引到池下贼人的目光。

“秦施主,昨日的风寒可好些了?”后山门口的女尼见了她来,像是长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