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听茶

“娘子在想什么?”

韩氏猛然回神, 面上神色惨白,略带一丝惊恐地看向夏洛荻。

然而夏洛荻只是喝了口茶,便不在看她, 似乎刚才的古怪神情只是个幻觉。

旁边的王尚书见盒子里只是一枚雕工精巧的玉佩罢了, 实在看不出什么玄机, 便道:“韩氏, 还不快谢过?”

韩姨娘收敛神色躬身行礼, “多谢娘娘帮忙夺回此物, 救命之恩,民妇没齿难忘。”

封琰见韩氏将那玉佩收起来,也不知夏洛荻故意把那玉佩放在盒子里是什么用意, 只道:“时辰不早, 朕要带昭嫔回宫, 今日之事暂且按下, 至于太后的百叟宴……”

王尚书慌忙表忠心:“臣自会约束家小, 再不敢如此行事。”

夏洛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观韩娘子这别庄打理得处处妥帖, 承办个百叟宴也无不可。古人云, 内举不避亲,既是公平竞标, 能者居之也是该然。”

王尚书心里一激灵,虽说嫔妃这样吹耳边风,不是什么大事的话皇帝多半就应承下来了, 但这不是一般嫔妃, 是夏洛荻。

她吹的那恐怕就不是什么耳边风, 是风刀霜剑, 冷不丁地就给捅穿了。

王尚书这边厢忐忑不安之时, 夏洛荻又接着吹:“陛下以为呢?”

这是她想让王尚书家也去承办百叟宴了。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嫔妃撒娇吗。

封琰瞳孔微震,喝干了杯中茶,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这事算是揭过了。

送封琰二人出去之后,王尚书看着蒙蒙亮的天,一阵秋风刮来,刮得他两股战战,心中如秋风打落叶。

他看了一眼捧着玉佩发呆的韩氏,瑟瑟发抖道:“陛下今日既发话,便再不存在什么公平竞标之事,招标的宫人看闻见风声也必会定在咱家承办……那可是宫宴,太后要亲自驾临的。”

“老爷勿慌。”韩氏低眉顺目地将玉佩收进袖子里,“不管多难,这事总会有个交待的。”

……

回宫之后,天刚好蒙蒙亮,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上朝的点儿,封琰索性多送了夏洛荻一截回青天堂。

临走时,封琰心里总记挂着那面玉佩,韩式别庄里,夏洛荻东一句西一句,看似有发现,当时却语焉不详,想到此,还是不禁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盒子的开锁字样的?”

那面睚眦纹样玉佩,是从婧嫔宫中的干尸身上发现的,夏洛荻一直带在身上,绝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韩氏的“嫁妆盒子”里,除非是夏洛荻拿到盒子之后,解开了盒子的锁,并将里面的东西偷换所致。

“还是陛下敏锐,这是有因由的。”夏洛荻靠在青天堂门前,道,“这件事的起因,是从皇后的扶鸾宮里得到了那‘石榴河五人落水案’的线索,进而找到韩氏的头上,而反推之,这件事到底和扶鸾宮有关,陛下回忆一下,扶鸾宮侧厅上是不是挂着一幅先代传下来的匾额,便写着‘贤明有文’。”

封琰:“……”这他哪注意过。

但他也只能“嗯、啊”地糊弄了一句,道:“那你是何时发现她与宫中有关的?”

夏洛荻道:“陛下怎忘记了,还是陛下说过,别庄的布局与旧时的扶鸾宮有相像之处,是以才让我有所联想,一试之下便打开了。只是未有实证,我还不能断定韩氏的身份。”

封琰沉思起来。

“贤明有文”这种词不是一般的妃嫔能配享有的,只有一国之母才配享此称誉。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前朝的旧事。

彼时崔太后……当时还是崔贵妃所在的先帝后宫,便如刀枪无眼的战场一般,尔虞我诈,天天都在死人。而崔贵妃最大的战绩,就是斗废了当时的皇后。

具体皇后是如何被废的,已随三王乱火烧皇宫时埋没,封琰只听说那废后最后是被鸩杀的,先帝恨极,还让人将废后遗体火化,扬于护城河。

而别庄里的黑衣人是阉人,一个阉人可以是个例,两个就不能算了……甚至可以合理推测,那些黑衣人可能都是宫里带来的。

如果是太后派的内监追杀废后,这也算说得通。

封琰回忆起韩氏的形貌气度,皱眉道:“那韩氏不像是前朝废后。”

“做过人上人,又岂会甘心屈居于一介官宦之家做妾,何况别庄之中,大到庭院格局,小到屋内摆件,处处都透着宫里的讲究……皇后之尊岂会学这个。”

封琰又道:“说说你的看法。”

堂前宫灯幽微,照得夏洛荻一双眸子微微发亮。

“如果说,当年那五个匠人,是从宫中得到了某样东西,或某个人的口信,得知前往石榴河上,能凭借那样东西与韩氏换取大量好处,陛下是不是觉得这桩案子就合理了许多。”

“……难为你在这一盘散沙的案子里捞出这么个线索。”封琰打量了一遍夏洛荻,道,“所以你在韩氏的机关盒里拿到了什么东西。”

夏洛荻干脆道:“请陛下恕罪,我不能给陛下看。”

封琰最见不得她这副卖关子的德性,道:“我便是想看你能拦得住我?”

夏洛荻凝视着他,道:“陛下是圣明君子,还请自重。”

封琰:“……”

他视线往下挪了一点,这才发现夏洛荻胸口的衣料下面微微凸起了一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这女人是不是防得太直白了,他也没那个想法。

好吧也有一点。

……算了,还挺多的。

“你……”封琰的思绪不免又飞到了昨天晚上的梦境那里,颈侧又隐隐发痒起来,“你昨晚,睡得好吗?”

夏洛荻眨了一下眼睛,抱着她的山药棍,道:“妾通宵未眠,陛下不是知道的么,倒是陛下……中间小睡了一个时辰,妾未敢相扰。”

封琰发现她每次眨了一下眼睛再说出来的都是糊弄话,心里便像是烧着一膛躁火似的。

“你真没扰吗?”

“岂敢、岂敢。”夏洛荻开了青天堂的门,退入堂中,从门缝里对封琰道,“时辰不早了,还请陛下莫要耽误国事,更衣上朝为上。”

说完,大门便在封琰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封琰伸出手,只碰到夏洛荻一根头发落在门缝里随风飘摇,最终也只能咬了咬牙,虚挠了一下门。

“……这犯官。”

……

夏洛荻回青天堂后,也不做其他事,恰巧皇后请脉养胎,这小半月的请安拜见就都免了,索性便关起门来先睡了顿饱的。

尹芯那边倒是老实了一阵,因之前偷拿了夏洛荻的斗篷冒充进了文渊阁,这会儿正心虚着,见夏洛荻不出门也不找她的麻烦,这才放心出去交际其他嫔妃。

夏洛荻落了个清净,像是将案子忘记了似的,一连两日在宫里到处闲逛,倒也不去其他嫔妃那里坐,反倒是在水房、膳房、御马监这些地方游荡,看起来像是打听逃出宫的通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