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命数

“你且放心养好身体, 不要多想。原以为你是胡闹,没想到御医都这么说了,竟是真的……若不是成日里忧国忧民, 又为着陛下劳心劳力,何至于如此。”

尹才人虽已伏法了, 可德妃还是颇为难受, 言语中也略有幽怨。

“原以为陛下也算得上值得依靠, 没想到遇事也是个敲骨吸髓的……你操劳这么多年, 也算对得起大魏了,陛下一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就叫你忙东忙西, 看,这不就吃了个大亏?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 到底不像我们女人会心疼人。”

旁边的贾御医根本不敢言语, 装模作样地写了一张清热解毒滋阴润肺的甜汤方子, 道:“娘娘今番这个……啊, 亏了血气,应多加调养, 诸位娘娘一大早就过来, 要不然……”

德妃叹了口气, 放开夏洛荻那搓得热乎乎的手,道:“到底是为了我们去查麝香才沾上的祸事,我回去就禀了陛下,多少晋个妃位来补偿补偿。”

夏洛荻眼前一黑。

她今天的脸色苍白倒不是装出来的, 半夜踏雪回来,第二天月信就来了, 只能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捂着。

哪知妃嫔们听闻她借故掉了龙子, 一大早便纷纷前来看望她——毕竟皇后生辰贺礼那事, 是她们欠的人情。

一个个大为感动,说以前以为夏洛荻是浪得虚名,没想到真的是公正廉明,舍己为人之心,天日昭昭,好叫她们羞愧云云。

顺便抱怨了一通皇帝不作为,叫老婆自己去查案子,老封家血统果然名不虚传。

一时间整个后宫隐隐有了朝臣骂街之势。

“……我本就是戴罪入宫,实在无需为我如此……”夏洛荻努力为皇帝挽回一些形象,“其实陛下他已是很宽待了……”

“宽待?”德妃冷笑了一声,“便是随便嫁个名门士子,哪个敢这样对待你,无非是图你貌美罢了。现今便这般待你,等那北明珠来了可怎么好?她若入宫,少说也是妃位起,你莫非还要给一个北燕女人请礼问安?”

夏洛荻再劝,德妃也不听,只管叫御医好生奉养她便离开了。

封琰和高太监在墙角根本就不敢和气势汹汹的德妃见面,等她走了之后,才敢进屋。

……反正挨骂的是封瑕,关他什么事呢?

封琰抱起脚步闻声拱来的老秃猫,让高太监关上门守在外面,这才坐到了夏洛荻榻边,真诚关心道:

“你……要不要喝口热水?”

夏洛荻拉下蒙脸的被子,一阵无语过后,伸出双手要他把猫放在自己肚子上暖着,方狐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和犯官说的?”

封琰伸出两根指头:“好消息是,大理寺查秦国公的案子有了些许眉目,称秦国公遇害前有个尉官曾带着啸云军虎符逃奔北燕,且与帝江关守军起过冲突。”

夏洛荻呼地一下坐起来,甚至闪了腰,定了定神想明白过来——没虎符的将帅叛哪门子的国,北燕要的就是虎符,有虎符在手,诈开帝江关再南下岂不美哉?

而放在秦国公这里,岂有做了生意对方没给钱就先交货的道理?何况兵符一到,北燕直接南下,炀陵那边岂能放过扣押中的秦国公?

这不是生生找死?

夏洛荻自知此时不宜激动,扶着腰问道:“那虎符呢?”

“前朝的錾金虎符,啸云军叛逃后已为北燕所有,且让北燕的眼线找一找,十天半个月或有结果。”

夏洛荻被子下面的脚指头都紧张地扣紧了,面上仍然一派镇定道:“倘若是假的呢?”

“没可能是假的,虎符由主帅和亲信的将领对接,若不是见着了真虎符,十万大军哪敢真的叛离……中州大营的将军们连我兵符上面的指印都认得,何况跟了秦国公几十年的啸云军。”封琰道。

夏洛荻迅速冷静下来,兵符是真的也不能即刻洗脱秦国公的冤情,毕竟只要不深想,反倒会让人以为秦国公就是要拿兵符去投北燕,还被人截了个正着。

这事急不得,只能缓查。

红线娘娘正盯着自己,倘若自己有个什么动向,说不得她便提前动手把证据都毁了……

一会儿的功夫,夏洛荻的思绪就山路十八弯地转了个遍,之后慢慢躺下来,眨了眨眼,转头问封琰:“那坏消息是什么呢?”

封琰先把猫从夏洛荻手里薅出来放生,以免一会儿她动气把猫揉扁了,斟酌语气,道:“闻人清钟建议让秦不语公开招亲,让天下英雄来抢她,价高者得。”

夏洛荻当即头一歪,昏厥过去。

封琰大惊失色,刚要叫人,又见夏洛荻悠悠转醒,死死抓住他的手,眼睛充满血丝。

“陛下……”

“你说、你说。”

“你要是敢听他的话……”

“我不敢。”

夏洛荻缓了口气,方才幽幽道:“倘若我被气死,劳你记得在我死后把这杀才用猛火烧给我……”

“那不行。”封琰断然拒绝,“你成日里少想那些死不死的,就是要烧,你也要等他先过了头七再说。”

夏洛荻气息奄奄道:“乐相如何说?”

“乐相当然没答应,但闻人清钟所言,至少说服文武大臣们不可杀秦不语,这一层你且安心。”

安心是安心,可也闹心。

夏洛荻翻着白眼道:“我也有错,明知所托非人,哪知这杀才就真的不当个人。”

乐相这出算是缓兵之计,倘若翻案不成,以秦姝的身份戴罪立功,也能保住她的性命。

当然,一切说到底,还是要回到秦国公叛国案上。

封琰将案情折子给了夏洛荻,道:“”

“……是有些问题。”夏洛荻看罢大理寺拿来的案件进度,大多数是审那日砗磲阁抓到的尼姑的口供,讲的便是秦国公亲卫带虎符出逃去找北燕兵马接头的事。

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夏洛荻忽然皱起眉头,道:“这个尉官我不曾见过。”

“你自然不曾见过,那是秦国公的亲卫。”

“我是说……”夏洛荻顿了顿,道,“我也曾听不语说过,秦国公身边的有两个亲卫,一个姓张一个姓赵,却不曾听过有什么姓郭的亲卫。”

……她听秦不语‘说’过?

封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追问,道:“此人大理寺有查过,原潞洲一兵卒,升调入啸云军后才做了秦国公的亲卫。”

“潞洲。”夏洛荻咬着下唇思索,“秦国公的亲卫向来只从啸云军的军户里拔擢,潞洲的普通兵卒想进啸云军怕是都没那么容易,何况是亲卫。”

寻常军丁只要耍刀弄枪听军令就可以,但国公这个品阶的亲卫得会办事、会读书写字,通常这样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至少家里人是知道的。

“此人后来火并时被乱刀砍死,虎符被北燕的人马带走,没过多久,炀陵传出秦国公自焚的消息,啸云军紧跟着就杀了监军反叛了。”封琰道,“这事不是假的,已向帝江关的老兵核对过,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