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劫人

“家书中秦啸称, 炀陵恐有二王挟持先帝意图篡位,圣旨未必为真,嘱咐家人等待消息, 自己将前往炀陵, 一为扫清叛国非议,二为探得虚实后,便命啸云军分兵南下入京勤王。”

这在当时的大魏, 算是明智的选择。打仗切忌后方出事,尤其是啸云军依托着炀陵周围的粮草供给,一旦炀陵篡位夺权,将士们怕不是要饿死在前线。

秦啸不止为自己,此番回炀陵, 也是为抗燕。

秦不语所写的家书众人一一传阅,在场有前朝时便为军中宿将的听审之人看了, 有的甚至掏出废旧的军令做对比, 家书所言与秦啸当年的用语习惯、乃至笔迹都多有相似。

“吴将军,你是兵部旧臣,你看这家书如何?”

兵部来听审的吴将军斟酌了一番, 道:“此家书中所提到的年份、行军术语,皆与秦公惯用的一致。依我所看,不像是一个深闺小姐所能写出来的。”

“但也不能轻易采信, 毕竟她只要有备而来,稍微打听一番就能编出这些词来。”薄有德冷哼一声, 复又道, “倘若是真的, 一介武人胆敢擅自动兵勤王, 他秦家也是犯上作乱!”

薄有德此言一出, 两边听审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兰少卿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那薄大人以为,本朝算不算擅自动兵勤王?”

薄有德愣了一下,继而面色通红,道:“今日公堂上只说案情!”

然而他说这话为时已晚,早有御史刷刷记下来等着明天上朝参他一本好冲一冲年底的业绩。

兰少卿再懒得同他计较,道:“秦氏,按你的说法,此家书寄到之后。秦啸不敢直接抽调帝江关的守军,以免北燕知晓啸云军分流,而是选择亲身犯险前往炀陵,可对?”

秦不语微微点头,道:“祖父嘱咐我等,若此行不利,必有祸事,可着即投奔母家避难。”

秦家是洛郡大族,上下几百口人,搬迁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双姝若走得早了,又唯恐落人口实,反而坐实了秦啸要献女求降的罪名,故而只能在家枯等。

“泰合十三年十月初一,秦国公仅带身边数名亲卫,一抵达炀陵,便遭软禁于东城临时官邸,起初朝廷派大理寺公人前往审问,秦公言其家族世代忠烈,断无苟合北燕之事。”

“十月初九,有密信送至炀陵,其中内容所述,有约定好啸云军将在换防期间开启帝江关放北燕入关,信上有兵符印记为证。”

这便是案情最关键的一点,这封密信是实证,信上有秦公才有的兵符。

“那封信虽然已随秦公烧毁,但宫中多番鉴定之下,还没辨出是假的,多半不是伪造的。为兵符印记做鉴定的掌印太监死在乱兵之中,但他出具过的鉴定札副本在此,做不得假。”兰少卿取出一叠文本,展示与众人传阅,最后也送至秦不语面前。

“秦氏,你是秦家人,自然清楚兵符印记的真伪,且看此札拓印的副本。”

下面听审的外臣们不禁心中直骂兰少卿反骨,这等实证若抖出来,秦不语刚才的家书就毫无说服之力,她拿不出其他证据今日就必死无疑!

秦不语抬眸一望,眼前正是那封密信的副本,其中字字句句,皆是熟悉的笔迹,尤其是最后的兵符——啸云军的兵符是虎形,分开来之后有一阴印、一阳印,各自耦合,做不得假。

尤其是阳印边角有一块三角形的缺失磨损之处,秦不语印象最深。

“看来你是无话可说了。”薄有德见她久久无言,心中大喜,手已按上惊堂木,迫不及待道,“此密信为真,镇国公秦啸谋反事败而自戕,证据属实,本官判——”

“慢。”

兰少卿道:“本官的证据还没出示完,薄尚书若闲来无聊,就先喝口茶缓缓。”

今天庭审什么实证都没拿出来的薄尚书瞪着眼睛道:“这证据是你自己拿的,犯妇也认了,还有什么好说?”

“说实话,这证据不是下官查出来的,是夏大人……”兰少卿顿了顿,朝宫中的方向遥遥叉手,“宫里那位查出来了,放在大理寺吃灰有一年多了。”

“管他吃灰一年多还是三五年,铁证如山,你……”

“之所以说是一年多,是因为今年正好别有收获,也就是几个月前朝廷逮住了叛将公西宰。”兰少卿微微一笑,道,“既然逮住了叛将,那自然得把这陈案旧证拿出来核实一下,是否属实。”

薄有德一愣,一股无名的恐慌笼罩了下来。

大理寺敢接这个案子,绝非赤手空拳就敢开审……姓夏的你带的好下属啊!进宫了还不消停!

兰少卿一脸自信地抖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道:“我们家前部堂大人有言,好记性不如烂毛笔头。前面已向诸位公卿、和外面听审的百姓证实了密信为真,与秦氏所言的家书有极大分歧。而作为秦家叛乱的主力——实际上带着啸云军开关、投燕的公西宰,当然不可能不知晓这封密信,毕竟还约定了布防变动和时间,他没理由不晓得信上的内容吧。”

秦不语猛然抬头,就听兰少卿继续道:“公西宰当时押在大理寺里,由本官与当时德高望重的刑部尚书一道会审了公西宰,然而公西宰所知的此封密信内容,却与刚才出示的密信有极大出入,反而与秦氏的家书上颇有吻合之处。”

说着,他展开一张白纸,纸上黑纸白字,写的是秦公走时交代于公西宰,他此行犯险,若回不来,便会派亲卫将兵符送出,届时啸云军见兵符便分兵三万进京勤王。

“十月初十,见兵符、分兵三万,自潞洲偏道入炀陵……这和秦氏说的一样啊!”

公西宰那是什么人,早已叛出大魏,没必要在已经不可挽回的小事上说谎。况且啸云军多年以来,和大魏的争执就在于——他们没有先背叛,是大魏皇族阵前换将,戕害秦国公,便是和北燕交手也只会吃败仗,不如索性反了。

倘若当年没有横空出世一个越王封琰,恐怕受此血债的百姓怨怼的就不是秦家,而是封氏皇族。

“你也说了公西宰是在炀陵抓到的,没准他之前和这犯妇通过消息呢?”薄有德急道。

“通这消息做什么,难道秦氏提前预知到她会被发现身份?”这下轮到兰少卿讥讽了,“何况当时抓了秦氏的是薄大人您本人,莫不是你也被通了消息,提前就等在宫外抓她,这才给了她今日翻案的机会?”

薄有德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似的,吞咽不得,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唯一知晓的就是今日断不能让秦家把案子给翻了。

——秦家的案子本是十拿九稳,只要不翻,当年那些人绝不敢出来说话。但万不得已之时……秦姝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