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7(第2/2页)

哪怕记忆丧失,那份操纵黑暗的本能、亦已经溶于骨血了。

当这个孩子端坐在办公桌后,双手十指交叉,倦怠而了然一切般将视线投过来的时候——

即便是琴酒也不能否认。

在那一刻,他产生了“那位先生”就在眼前般的错觉。

……不。

不仅如此。

这个孩子还如此年幼,就已经是一位合格的首领、是最深的黑暗本身、是凌驾于乌鸦之上的漆黑的夜幕。

想必假以时日,他必然有能力一手构筑起令人屏息的、夜的庞大帝国吧。

琴酒想。

为了那个目的、不择手段也要让太宰治活下来、同乌鸦一并甘愿沉沦在黑夜里————

果然,是正确的。

事实证明。

的确如此。

太宰之前在车上所开出的条件,也根本不是小孩子的大话。

在那个宛如已窥见未来般精准的预测下,本来仅仅只是一次暗杀的任务而已。

以琴酒为中心调度情报,以继承人身份下令指派着人手。

棋盘上毫不知情的棋子起起落落,被圈进棋局的每个人都彼此各不知情,唯独脱离了棋局旁观来看才能有所猜测。

短短几日,这个最初简单的任务,已经膨胀为一个庞然大物。

被孩童小小的手掌、心不在焉地揉捏着。

几乎可以预想到。

等这个任务彻底结束,想必……

——将给整个组织,翻滚出一倍以上的净盈利。

全程在一侧旁观的琴酒也不由得心惊:

太宰治,他是天生的黑手党。

而面前的孩子,身体虽幼嫩。

但已经是一位令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低下头颅的、掌权人。

再怎么不敢置信,这也是客观事实。

琴酒再一次感叹“那位先生”选择继承人的眼光实在太好,一边不厌其烦地发邮件呵斥察觉到动静暗自试探的同僚——对,说的就是你们,番犬……不是,威士忌三人组。

对。没错。继承人很优秀——但是这又关你们什么事。

不。无论这次组织任务变动和小少爷有没有关系,我都没那个必要告知不相关的组织成员。

万一小少爷有需要?呵。说什么蠢话。有我琴酒在旁边,还用得到你们?

琴酒言语犀利地把同僚全部讽刺回去、一报当初在黄昏之馆被三人组讥笑之仇。

他另一边……则冷冰冰地屡次三番打电话给贝尔摩德、问她有没有什么照顾八岁小男孩的、“行之有效”的方法。

……是的。

琴酒他屈服了。

显然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他原先设想的“帮小少爷补课”,这孩子早就凭自己恶魔般的脑力满分毕业了。

最痛苦的事情明显是——

如何让太宰治乖乖吃饭睡觉啊?!?!

琴酒:“……………………”

正常孩子不是这样的吧?渴了就会喝水、饿了就会吃饭、困了就会睡觉吧?

……等等。先把“正常孩子”从“迅速接手黑手党事务”的这个前提排除掉啊?!

琴酒,作为顶尖杀手之一,有本事长时间无视自己的身体需要、集中注意力只为了成功暗杀任务目标。

可是,不过八岁而已的太宰治,又为什么如此熟练地、忽略身体上的疼痛呢。

现在回想起来。

第一天,琴酒是按照成年人的作息时间来安排的,要不是本性上的谨慎突然提醒,他差点忘了,对于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说不定早就感到饥饿了。

可是,太宰自顾自地埋头看书,半点反应也没有。

当天晚上,琴酒差点又按照自己的习惯半夜才关灯。

多亏了下午紧急阅读的(贝尔摩德传给他的)资料,琴酒差不多八九点钟就催促孩子赶紧上床睡觉了。

……太宰仰头看看时钟、又望望琴酒,用观望着傻子一样的视线,慎重地“哦”了一声。

琴酒:“……”不要把我当成白痴,我自己也没这么早睡过,小少爷。

然后。

不管琴酒几点来敲门(太宰最终还是选了次卧)。

十一点也好、十二点也好,甚至凌晨了。

太宰治的房间,都仍然开着灯。

琴酒:“……”这不对吧?

黄昏之馆期间虽有耳闻,但放手让威士忌组合照顾小孩的琴酒,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转头把儿童心理学撕了,换别的方法同小少爷斗智斗勇……同归于尽。

场面过于惨烈,以至于琴酒就算是最终成功把人摁到床上睡觉了,也耗尽了自己的血条。

哪怕他一连做了十个由组织下达的任务,他都没这么累过。

就这样,琴酒被迫点亮了厨艺、点亮了家政、点亮了幼儿护理、点亮了无下限…………等等,这个从另一个意义上没法点亮!

总之,强行矫正太宰治的作息时间过于痛苦。

同时折磨着两个人。

不知道丧失记忆之前这孩子到底过着怎样一种生活,他要么根本不睡,连淡淡的黑眼圈浮现出来、在那张小巧可爱的面孔上过于明显都不管,日常生活全靠寒冰般不可融化的理智支撑着、维持着清醒。

要么。太宰治就一睡不醒。

这两种模式交替在太宰生活中出现,没有被迫睁着眼到天明之前、琴酒都不知道今天究竟是哪一种更折磨人。

……或许,他现在知道了。

琴酒垂下眼睛,用他墨绿色的瞳孔盯了两秒太宰的房门。

他伸出手,在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已绷紧了腿部肌肉。

下一秒、

开门。

琴酒侧身一闪!

几不可闻的破空声传来。

小而尖锐的银针冲着眼睛刺来,被琴酒一手抓住了。

男人沉默地看了眼手里平平无奇的缝纫针,决定不去询问太宰治怎么在这栋安全屋、找到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这玩意儿了。

他也放弃去问这孩子到底拿什么东西开的锁了。

琴酒就这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装在门上的小机关、又看了看摆在正对房门的书架上、明显计算好了高度与距离的手制弓弩。

就连琴酒,也不得不夸赞一下那个显然由安全屋里材料简陋拼成、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伤到人也要故意恶心人一把的小道具。

……很好。今天这场战斗,是你先的。

琴酒心想。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蜷缩着、连半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的、小小的一团。

“该起床了。”

琴酒面无表情,但是放软了声音说。

他自己也恶心得够呛,这辈子都不知道他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但琴酒满意地看着床上那一团也被恶心地抖了抖。

他就清了清嗓子、给出最后一击:

“小、主、人。”

琴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