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大的差别

卢嗣卿。

乐安愣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卢嗣卿是谁,就在不久前,她还看过他投过来的文卷,只觉得是个仗着出身为众人追捧,实则德不配位、欺世盗名之辈,甚至还因此被齐庸言气得够呛。

当然,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卢嗣卿出身卢家。

“你那个随从,被囚禁在哪里?”乐安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了句。

三清佛祖孔圣人保佑,可千万别在卢家宗宅,不过,这里是大慈恩寺,而卢家所在的修行坊——

睢鹭粲然一笑:“不远,就在隔壁修行坊。”

乐安:……

果然临时抱佛/道/圣人脚是没用的。

乐安身旁,冬梅姑姑已经一脸“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表情瞪向睢鹭,其他几个侍女的表情也奇怪起来。

睢鹭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公主,可有不便之处?”

当今世家门阀林立,而这其中,又以崔卢两姓风头最盛,当年七王之乱,虽明面上无人敢说,但私底下,谁都知道是世家争斗导致的结果,崔卢两家便牵涉甚深。

七王之乱中,乐安的兄弟纷纷殒命,只留当今一个五岁稚儿继承李梁江山,世家却只稍受损失,根基未动,以致到如今,世家气焰甚至常常超过皇室。

卢嗣卿虽然今年刚刚科考,尚未为官,但他出身卢家嫡枝,仅凭这一点,其身份之尊贵,说比肩皇亲便不为过。

所以,等闲京中贵人,尤其那些仰赖父母的贵女们,还真没法帮睢鹭救人。

但,居然连乐安公主也奈何不了卢嗣卿吗?

睢鹭眉头微拧。

“噗……”

乐安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她伸出手指,轻点少年紧锁的眉间,在他诧异地望过来时,她收回手,整个人又瘫回软乎乎的马车厢壁上。

“一个小小的卢嗣卿而已,我还不至于怕他。”

不想去卢家,自然是别的原因。

随即便吩咐侍女,“夏枝,叫杨二转道去修行坊,卢家。”

夏枝撩了帘子跟外面的车夫吩咐去了。

马车里,乐安也不纠结什么卢家不卢家了,只懒懒瘫坐着,问睢鹭:“你怎么跟卢嗣卿扯上过节了?又是什么过节?”

乐安虽然没亲眼见过卢嗣卿,但却深知这种世家公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眼高于顶,等闲人压根入不了他们眼,更遑论结仇,他们没有阶级低于他们的仇人,因为阶级低的,在他们眼里压根就不是人。不长眼得罪了他们,直接找个由头弄死才是最简单便捷的,哪里还会像此时睢鹭这样,不疼不痒地扣押个随从,却叫正主跑了出来,还抱上她这条大腿。

从这个角度来说,睢鹭说卢嗣卿不是他仇敌,只是有些许过节,可以说一点没说错。

睢鹭眨眨眼:“公主,臣说出来,您别害怕,也别笑。”

乐安:“……嗯?”

不害怕也就算了,别笑是怎么回事儿?

睢鹭又眨眨眼:“卢嗣卿他,心慕于臣。”

……

乐安:……

好吧。

她没害怕,也不想笑,她就是觉得自个儿头顶隐隐约约透着抹绿。

不过,仔细想想倒一点也不奇怪。

就她这小驸马这样貌,没几朵烂桃花才是奇怪,烂桃花里混了朵雄花,更是一点儿不奇怪。

总之,一切正常。

“细说。”

乐安微微端正坐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睢鹭看了她眉眼分毫未动的脸一眼,才慢慢道来。

原来睢鹭自到京城后,便下榻在修政坊,与卢家所在的修行坊恰巧相邻,而临近科考,因为家里有卢嗣卿这么个种子选手,卢家颇举行过几次士子集会,不拘出身门第,广发请帖,邀约全京城的文人学子,来借此给卢嗣卿造势扬名。

睢鹭一到京城,便接到了卢家的请帖。

作为一个无根基无人脉的外乡学子,睢鹭跟所有普通学子一样,选择了赴宴。

然后就倒了大霉。

学子众多权贵云集的场合,学子们自然是比着吟诗比着高谈阔论,可睢鹭一出场,那冠绝人间的样貌,立刻叫其他学子都成了配角似的,被比下去的普通学子对睢鹭心生不满,而更有许多别有心思的人,冲着睢鹭的样貌,向他示好,其中最积极的,便是那位卢嗣卿。

睢鹭知道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着打打太极,虚与委蛇。

然而,其他人还好说,卢家嫡枝的公子,又哪是那么好打发的?

任睢鹭再怎么想方设法,推脱婉拒,卢嗣卿始终死缠烂打。

毕竟在家乡时便被全城少女追捧,睢鹭在拒绝爱慕者上早就练得一手炉火纯青的功夫,然而,京城跟他的家乡到底不同,卢嗣卿跟那些大胆示爱的少女们也不同。

哪怕是再大胆再热情的少女,只要不是想彻底撕破脸,就终归还要顾及些男女之防,也没那么多可以和睢鹭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可同为男性,且是地位远高于睢鹭的男性,卢嗣卿根本不必顾忌这些,接近睢鹭,也便宜许多。

关系相熟的学子之间勾肩搭背实属正常,可若由别有用心的人来做这些正常的动作,正常也就变成了不正常。

睢鹭应付那些小姐们的手段全都失了效。

手段失效,又惹不起,于是只能躲。

下榻的地方换了好几回,什么宴饮游会全不去,总算挨过了科考前这段时间,而考完试后,屋漏偏逢连夜雨,睢鹭下榻的邸店遭了贼,盘缠全部被贼偷光。虽然“不知为何”左右邻近的住客全都没被偷,只有睢鹭被偷了,但不管怎样,结果就是,睢鹭跟随从俩人,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而这时候,卢嗣卿恰恰又找上门示好。

睢鹭却仍然拒绝。

之后继续躲着卢嗣卿,同时想法凑钱。

结果,钱还没凑够,卢嗣卿直接软的不行来硬的,将睢鹭和随从两人“请”到了卢家。

到了卢家,卢嗣卿对睢鹭威逼利诱,意欲使他屈服,但是睢鹭不肯,想方设法,终于成功从卢家逃了出来,但是却只他一人成功逃脱,他那随从还被囚在卢家。

无奈,睢鹭只能寻求外援,因为大慈恩寺离卢家所在的修业坊近,来往寺庙的又常常有高官显贵,比如,据说每年春日都要来大慈恩寺为母亲上香的乐安公主……

再然后,就是睢鹭到大慈恩寺山道上,乐安马车前拦车那一幕了。

……

睢鹭故事讲完,马车里静了好一会儿。

乐安还没什么,几个侍女倒是个个有些受不了。

冬梅姑姑看着睢鹭的眼神儿都有些变了,原本像看不安好心的黄鼠狼,这会儿,却像看那被黄鼠狼盯着的小鸡崽儿。

其他三个年轻些的,看他的眼神也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