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李臻,你说话不算话……

乐安气得立马就要从摇椅上爬起来。

然而, 双手都被睢鹭抓住,身体没有支撑点,只能凭着腰力在不断晃动的摇椅上保持平衡并起身, 这个难度——

若是以前, 或许还行,但最近……整日惫懒昏睡、疏于运动的结果,就是浑身软绵绵, 没一点力气,更别提腰部力量了。

于是, 乐安努力地扑腾了下。

——没爬起来。

又扑腾了下。

——又没爬起来。

又又扑腾下。

——“噗!”

头顶赫然传来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乐.仍在扑腾.安抬头怒瞪:“你笑什么!”

“笑你像乌龟。”

睢鹭一只手仍旧牢牢攥住乐安双手,另腾出一只手,朝乐安指了指。

乐安顺着他的手势,看了看自己扑腾的身躯和双脚……

作为见多识广的公主殿下,乐安当然见过乌龟,甚至小时候还养过乌龟。

对于小时候的乐安公主殿下来说, 养乌龟最好(缺)玩(德)的时候, 就是把它的背翻过来, 龟壳着地, 于是可怜的乌龟便惊慌地四肢乱挥,摇摇晃晃, 却怎么也翻不了身。

而睢鹭刚刚说, 她像乌龟……

可不嘛。

那努力扑腾却怎么都起不来的样子, 可不就像只可怜兮兮翻不了身的乌龟。

……

乐安宣布, 这下她真的怒了。

“冬梅姑姑,冬梅姑姑!”她开始呼叫外援。

然而——

“你叫破喉咙也没用,冬梅姑姑不会来的。”睢鹭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是哦。

他就是冬梅姑姑叫来的,所以, 冬梅姑姑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藏着偷看呢,只要不是真出事,说不定真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受辱”。

……

“啪嗒”一声,乐安又躺回了摇椅。

“随你便吧。”

爱握手握手,爱说啥说啥,爱咋地咋地,乌龟就乌龟,嘲笑就嘲笑……都随便吧。

反正她,死猪不怕开水烫。

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嗡嗡嗡。

“所以你这是逃避吗?说不过我就耍赖?”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烦人的声音不仅没走远,反而越来越近。

“枉我以前那么尊敬你,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声音伴随着吐息,一起靠近她的耳朵,明明声音不算大,但却因为距离太近,以致每个音节都如雷霆震耳,每吐出一个字,温热的吐息都直入耳管,伴着话里的意思,火一般燃烧。

“胆小鬼、懦夫、背信弃义、食言而肥、出尔反尔……”

乐安想捂住耳朵。

然而双手还在被人紧紧握着,仿佛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刻。

那双抓着她的手的手,是那么地用力,用力到她都觉得有些疼,用力到她甚至能透过他手上那薄薄一层皮肤和血肉,感受到他绷起的青筋,和修长坚硬如铁的指骨。

“不是说好做我的同道之人吗?”

少年突然低下头,毛茸茸的头颅整个贴在她颈窝。

随即,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沾湿了她的脖颈。

“……李臻,你说话不算话。”

乐安一愣,扭过头,与少年脸面相对。

少年双眼紧闭,闭合的眼线上落下一排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之上,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

阵阵蝉鸣里,吹来一股属于夏日的燥热的风。

乐安看着睢鹭紧闭的眼和睫上的泪,耳膜里的蝉鸣声,忽而山呼海啸般大噪,而这山呼海啸里,夹杂着少年曾经的话语。

【……所以我很好奇……您是个怎样的人。】

【……我想更近距离地……再看看您……】

【……公主,您是我的同道之人吗?】

……

又到现在——

“不是说好做我的同道之人吗?”

“……李臻,你说话不算话。”

从耳闻,到目见,到下定决心与她同行,再到此时,眼看她颓唐荒废如行尸走肉,于是失望,于是痛心,于是故意激怒她,于是甚至在她面前流下了象征着软弱与无能的泪。

乐安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睢鹭也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又将面颊埋进她脖颈里,于是,即便是悄无声息的悲伤,她却能感受到那微咸的泪水一直在静静地流淌,从他的眼角,落到她的脖颈。

仿佛一颗颗炽烫的心。

许久之后,乐安才开口。

“放手。”她平静地说。

睢鹭抬起头,看了看她。

然而,竟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终于松开那被他紧握了许久的手。

乐安松了松手指。

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已经因为他方才的暴力留下一道道红痕,若是冬梅姑姑在,看到这里,怕不是要直接叫侍卫把他给拖出去。

乐安却浑不在意,仿佛没有看到一般。

她只是伸出手,手指落在睢鹭脸上。

睢鹭愣了下,头颅下意识地后仰,想要躲闪,但终究,还是一动不动,任乐安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那双小巧的,两只手可以被他一只手轻松握住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面颊。

从眼角到眼尾,再到脸颊。

刚刚溢出的泪水,尽数被这双手擦去。

“哭什么。”擦完泪,她说道。

“说我胆小,懦弱,你不也是吗……这么点事儿也值当哭。”她嘟嘟哝哝地,很嫌弃的样子,说着,又将沾满他泪水的掌心,望他身前一蹭,把他身前蹭湿一大块。

这些他都不管,他只定定地看着她。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他说。

“嗯。”乐安点点头,不看他,只低着头,又将仍旧略微湿润的手心在自个儿衣裳上擦了擦。

然而,不回答是不行的。

眼看睢鹭手做势伸出,身体也往前倾,乐安只得举手投降。

“好,我说我说。”

她叹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做你的同道之人了,而是……”

乐安垂下了眼眸。

“我已经……无道可走了啊。”

睢鹭愣住。

乐安朝他笑笑。

“扶我起来。”

她道。

睢鹭虽然愣愣的,仍旧下意识伸出双手,穿入她腋下,将她整个挟起。乐安伸出只穿了雪白足袋的脚,睢鹭便拿起地上的绣鞋,为她穿上。

乐安终于踏踏实实站在地上。

她跺了跺脚。

这些天除了躺着还是躺着,从床到榻到摇椅,似乎永远在昏睡,永远在悬浮,于是,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踏踏实实站在大地上的感觉,对她来说,却好像已经是很久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她笑笑,抬起头,看向睢鹭:

“有空吗?有空的话,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看到少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乐安又笑笑。

“不带别人,就我们两个——我记得你身手还不错吧?应该保护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