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我需要甜一下

长街空荡,夜风送来淡淡凉意,前面魏士礼说完话,甩袖就走,方之助也没追,原地站了站,转身,去往另一个方向。

潘禄这两日有些倒霉,遇到的事着实多,本以为忙了两天,终于能歇口气了,回到家却发现女儿病了,需要用的药刚好又吃完了,夜太深,下人有点不合适,他便亲自出了门,去大夫那里取药。

路上人并不多,他远远就看到了魏士礼和方之助,本想过去打个招呼,谁知还没走到,二人就分道扬镳,他这条路的方向也不同,愣是谁都没赶上。

他倒也没可惜,给女儿拿药重要,别的事别的人,在别的场子总能碰到。

他脚步匆匆,从大街转入一个小巷,直接暗下去的光线差点让他觉得自己瞎了,往前走两步,更是后背一激灵,差点喊出来,这么晚了,这种小道上怎么还有人……

“江大人?”

户部尚书江汲洪?

“嗯,潘大人出来有事啊。”

江汲洪反应倒不像他那么夸张,随意拱了拱手,打了个招呼,就与他错肩离开了。

“呃,那江大人走好——”

潘禄反应慢了一拍,后知后觉补了一句问候,才又专注眼前的路。一边走,一边看了看两边,吏部尚书什么都好,就是面相有点凶,不好相与,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也不找地方喝酒玩,跑小巷子里溜达个什么劲?

为了给女儿拿药,他走的很快,完全没发现,夜色掩映下,有多少人隐在暗影里跟踪来往,都是谁的人,想要监视谁,在谁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达到什么结果,存在着怎样的危机……

和他不一样,宫墙内两位厂公,是真的感觉到了危机,因为他们又遇到了仇疑青。

仇疑青横在他们必经的路口,手负在背后,站姿那叫一个伟岸威武,眉骨下压,威慑十足:“既都下了差,闲来无事,不若找个地方聊聊?”

两位厂公能怎么办,指挥使亲自请人,哪敢不去?人可是在皇城有特权的,随时都能拿刀削人的!

“好啊,难得有幸又与指挥使见面。”

“咱家观东面那个凉亭不错,指挥使不若过去坐坐?”

与别的案件相关人不同,别人不管是在街巷,还是官署,锦衣卫都能去,都能问,两位公公就有点难了,常在宫中,又在主子身边伺候,难有空闲,还是仇疑青本人过来方便些。

走到精致的八角凉亭,他掀袍坐下,也不废话,直接提起新发现的尸体汤贵:“……有关此人,本使有几个问题想请两位解惑。”

“这个……”

“咱家……”

“两位消息一向灵通,就别编谎言说不知了,”仇疑青指节点着石桌,露出挎在腰间的剑,“本使时间不丰,不若都坦诚些,给点真东西。”

富力行和班和安齐齐沉默。

仇疑青便又道:“半个月前,汤贵去花船玩乐,两位厂公也去了?这种地方,两位也经常光顾?百忙之中也要去一趟,瘾不小,都要见什么人,耍什么乐子?”

富力行和班和安对视一眼,眸底隐有挣扎。

仇疑青眼梢微垂,掠过腰间剑柄:“案子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两位都知晓,照这样下去,将来必得请两位公公过一趟我北镇抚司大堂,现在不说,觉得丢人,待来日本使当堂点破,更没面子的,是谁?除非你二人是凶手,本就豁出去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那不能,”这话谁敢接,就算是也得摇头说不是,富力行立刻道,“这天干物燥的,咱们有话好好说,指挥使可不兴这么扣帽子。”

班和安也浅浅叹了口气:“咱家也知西厂在外头名声不好,可这两年,指挥使您是知道的,日子不好过,咱家的人都快撤完了,别的不求,就求个安定,往外一走都生怕别人瞧见,怎会做这种出格高调的事?”

仇疑青:“那两位就同本使讲说清楚,樊陌玉死,你二人在花船上也就罢了,半个月前,因何也在?那夜是方之助的场子,一个小小的吏部郎中,没升官也没发财,好似也不需要什么顺便祝贺的借口?”

“这……算了,不瞒指挥使,咱家其实就是想买东西,那天是冲着汤贵去的,不是什么方之助,”富力行苦着脸,“咱家都不知道方之助在那里,咱家也不想上花船啊……”

他解释道:“宫里主子娘娘喜欢新鲜玩意儿,一应装饰是要常换常新的,打去年娘娘就很喜欢汤贵献上来的东西了,汤贵心眼活,会来事,挑东西的眼光当真不错,也不要咱家的银子,你说咱家不找他找谁?当然也不能全指着他一个,什么都归了他,来日岂不是他拿捏咱家,遂得开拓别人的路子,是以才有了……咱家去寻那樊陌玉,不也为了这事?”

这肚子里转的心眼倒是没问题,符合宫人逻辑,夏时天燥,内宫添减东西也很正常。

仇疑青问:“是你瞧着娘娘该添东西了,主动去寻的汤贵?”

富力行一听这又是卡时间线呢,还是怀疑他,赶紧又道:“这回还真不是,那日天热,娘娘要吃冰,翻出来几个冰碗都不喜欢,倒是去岁汤贵献上的一个不错,可也过了时,花样不新了,她指着说要换个新的,咱家便只能私下来寻……娘娘又不认识汤贵,就是经咱家的手,用了不少他家的东西,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咱家也不想撞命案啊,多晦气!”

仇疑青转向班和安:“班厂公呢?”

班和安笑容和善:“咱家也是瞧着,汤贵的东西不错,全都送到长乐宫去,也不合适,便时时盯着些……”

所以还是宫人底下较劲的事,上位者主子眼里看到的都是大事,什么摆设玩物,只有事关争宠时才会注意,其它时候就是作个耍,她们一句话,底下就跑断腿,还得互相打听,互相提防着,生怕上头问起时自己不知道,更怕自己功劳被抢,位置被顶,不能保持头一个。

想起叶白汀在床上摊开的那堆纸页,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巧合或偶然,仇疑青扬了眉梢:“两位和他们接触,不止如此吧?”

“指挥使的意思是……”

“因何你们寻别人买东西,接触过后,都是你们手头更宽裕了呢?”

仇疑青眼神压迫感极强,富力行和班和安齐齐一凛。

一个脸更苦:“这宫中艰难,总得过日子……”

另一个声音更缓:“指挥使您知道,咱们这种人,上头都是主子,下头都是不知道爬到哪种顶的人,干什么都不敢过分,万事留一线,给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一线……不只吧?”

仇疑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指节一叩,上面几个名字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