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温祈咬了咬唇瓣,“陛下是否认为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丛霁摇首道:“倘若换作朕,朕定会将戚永善处死,但你认为自己太过心慈手软,朕并不赞同,做出杀人的决定并非一件易事,朕亦不愿见你沾染血腥。”

话音落地,他又于心中道:所有的血腥皆由朕来背负罢。

温祈凝视着丛霁,心生动摇,遂抬手覆上了丛霁的眉眼,细细摩挲着。

指腹之下的眉眼无一处不妥帖,教他情不自禁地欲要亲吻一番。

他再次确认自己已为丛霁断了袖,他喜欢对丛霁又啃又咬的缘由并非他乃是一尾食人鲛,而是他心悦于丛霁。

不知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

“陛下……”你可心悦于我?

无论丛霁是如何看待他的,丛霁若不弃恶扬善,他便不能容忍自己对于丛霁的心意。

丛霁疑惑地道:“何事?”

温祈并不坦白:“多谢陛下帮我找渺渺。”

丛霁歉然地道:“你谢朕做什么?朕未能找到渺渺,受之有愧,但朕会命人继续搜寻渺渺。”

“陛下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温祈想见渺渺,想替原身好好地爱护渺渺,如同丛霁爱护丛露一般,但这并非他想便能达成的,丛霁已尽力了。

丛霁安慰道:“生活于陆上的鲛人极少,除非渺渺已回到深海,不然,渺渺迟早会被找到。”

鲛人生活于陆上,无异于羊入虎穴,且即便成了年,分化出双足后,亦需每日于水中游曳一通,否则肌肤便会干燥开裂,难受至极。

是以,温祈更希望渺渺已回到深海,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俩人交谈间,沈欣怿忽而行至丛霁面前,低声道:“陛下,雪鹃招供了,公主之所以会刺杀陛下,便是因为雪鹃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并于公主昏睡之际,反复地于公主耳侧道是陛下逼公主下降,亦是陛下毁了公主的容貌。微臣已问过云大夫,那药物代谢甚快,几乎在服下后一个时辰内便消失无踪,不会残留于体内,因而,极难被诊断出来。至于甜汤,雪鹃一口咬死乃是刘太医所为。”

丛霁问道:“动机为何?”

沈欣怿禀报道:“动机是公主曾于一次失去神志之际抓伤了她的右颊。”

“委实荒谬,更何况她右颊上并未留下痕迹。”丛霁瞧着温祈道,“朕要去大理寺审问雪鹃,你是否要随朕同去?”

温祈本来须得回崇文馆去了,闻言,予以了肯定的答复:“我要随陛下同去。”

临出宫前,丛霁命人将完好无损的陈氏及其子女送回雁州。

——适才用作恐吓戚永善的人皮、手骨、眼珠子并非为他们所有,而是从死囚身上取下来的。

他们无辜,不该被戚永善连坐。

一人一鲛抵达大理寺后,沈欣怿引其进了关押雪鹃的牢房。

丛霁端详着雪鹃,雪鹃确实与赵太妃有四五分相似。

可惜,雪鹃并未承袭赵太妃的美貌,姿色平庸。

或许便是因为姿色平庸,雪鹃才更为在乎自己的容貌,以致于对露珠儿怀恨在心?

亦或许雪鹃仅是一枚棋子,所作所为俱是受人指使,她是为了保护幕后之人,才独自抗下了罪名?

丛霁于一旁的椅上坐了,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满面怨恨:“那怪物长得令人作呕,出于嫉妒,居然抓破了我的脸,我自然不能让她好过。”

丛霁又问道:“你承认自己对公主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那药物是从何处得来的?”

雪鹃答道:“是从刘太医处得来的,刘太医便是我的帮凶。”

丛霁无法自雪鹃的神情判断其所言之真伪,发问道:“刘太医为何要害公主?”

雪鹃笑道:“我怎知刘太医为何要害那怪物,陛下应当去问刘太医才是。”

丛霁念在刘太医多年辛劳的份上,纵然刘太医身负嫌疑,他都未将刘太医关于大理寺,不过是令刘太医禁足于其府中而已。

他命侍卫将刘太医带来与雪鹃对质,自己则怅然地道:“公主原就沉疴难愈,因你之故,雪上加霜,云大夫断言,公主恐怕命不久矣,朕昨日去见公主,喂公主喝了汤药,公主不断地问朕你去了何处,还念叨着你的甜汤。雪鹃,你不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么?公主明明待你不薄。”

——露珠儿虽然并未痊愈,但远不至于命不久矣,他佯作取信雪鹃之所言,软硬兼施,乃是为了试探于雪鹃。

雪鹃怔了怔,少顷,发笑道:“怪物,死得好。”

丛霁目光如炬,自雪鹃目中窥见了些许异常,继而装出了震怒的模样,操起一旁的鞭子,往雪鹃身上抽了一鞭子。

雪鹃吃痛,不再自讨苦吃。

一盏茶后,刘太医被带来了。

丛霁一指雪鹃:“刘爱卿,雪鹃招供你乃是她的同谋,意图谋害公主,并借公主之手刺杀朕,雪鹃操纵公主的药物是从你手中得来的,甜汤亦是你所调配的。你有何要言?”

刘太医气愤地道:“诬陷!老臣是被诬陷的!老臣怎会谋害公主?更不会借公主之手刺杀陛下,陛下定要相信老臣的忠心。且从功利角度来看,于老臣而言,只有公主与陛下健在,老臣才能安稳地当太医署令,若是换了旁人,老臣许不会受重用。”

雪鹃迤迤然地道:“我想起来了,刘太医……”

她顿了顿,望住了刘太医:“你的幼子曾追随丛霄,陛下登基后,他不幸被处死了。我与你一拍即合,共同谋划要借那怪物之手刺杀陛下,陛下死后,那怪物孤立无援,我便可好生折磨那怪物。”

“那孽子确实曾追随曾经的五殿下丛霄,但老臣与那孽子立场不同,自始至终都认为惟有陛下方能继承大统。”刘太医淡然地道,“老臣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更不曾与你一拍即合。”

丛霁听雪鹃提及刘太医的幼子,脑中即刻浮现出了一名为丛霄做马前卒的少年。

那时候,大多数朝臣皆拥护丛霄,那名少年乃是新科状元郎,一入得朝堂,便被丛霄所笼络,自此为丛霄肝脑涂地。

但丛霁并不认为刘太医会因此对自己与露珠儿不利。

雪鹃讥讽道:“曾经的五殿下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你现下东窗事发,自然要坚持自己从不曾刻意隐瞒此事。”

刘太医拱手道:“老臣确实不曾刻意隐瞒此事,望陛下明鉴。”

“你那孽子所为便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乃是大罪,该当被株连九……”雪鹃未及言罢,陡然吐出了一口血来,一息间,竟已暴毙而亡。

沈欣怿探了探雪鹃的鼻息,为雪鹃覆上双目后,赶忙道:“微臣立即去调查雪鹃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