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喵喵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阴云遮蔽了月色,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而坐落在城南商业中心,属于跃和旗下的烨庭国际酒店仍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酒店三十二层套间外, 保镖两排站开,严密戒备着任何异动。如果周漫在场, 便不难认出这正是当初他被合伙人丁鹏带着寻门路试图复出的地方。

套房内一改原先奢侈豪华的陈设, 四面均钉上了约两指宽的赭红竹制封条,封条上以毛笔写着黑色蚯蚓似的咒文。房内家具都被一并清走了, 唯中间放了张黑檀案桌。

案桌上一共三件物什——一对香案红烛,开了煞的桃木剑,以及用红绒布裹着的一撮白毛。

烛火幢幢,将桌案前穿青褂子的中年男子身影映在墙上。

巨大的黑影随青褂子大巫动作变换,看上去倒像墙上蚯蚓咒文活了过来, 正僵硬蠕动着。

满室肃穆中犹带诡异。

香燃了四分之三,林生峨向青褂子的人点了点头。

商老爷子对鬼神之事莫讳如深。因此在商家,私底下请用巫术是件犯大讳的事。

但林生峨急得很。

他觊觎商氏集团、苦心筹谋得太久。二十年前那次对商觉时下手, 却棋差一招,险些露出马脚。蛰伏至今, 再也容不下丝毫差错。

再度出现在商觉时身边, 白发金瞳之人成了他的心头大患、挥之不去的梦魇,和悬在头顶的夺命刀, 时时刻刻让林生峨恐慌,恐慌当年是否那处出了纰漏。

眼下商老爷子更加偏袒商觉时, 一副随时准备大权交握的态度,林生峨知道留给他和商英的时间不多了。

一不做, 二不休。

经山羊胡引荐认识这位青褂子巫师后,林生峨顾不上问清来历, 便情愿花大价钱除掉出现在他视野,现在名为“萧邈”的人。

为了吞掉商氏集团,为了商英。林生峨必须除掉他,一天也不能耽搁。

这次行事极为机密,在场的只有林生峨、商英父子俩。

青褂子大巫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将圆钵奉上案桌。圆钵漆为红棕,钵内白糯米竖插一鸡胫骨。

设法前,大巫曾向雇主林生峨说明过这套的用途——桃木剑斩魂,收入圆钵克化,保管叫萧邈身上的晦孽魂消魄散。

——是的。饶是双方心知肚明,这宗合作干的是取人性命的勾当,偏偏打着所谓“净化”的冠冕堂皇的名号。

到了天地阴阳交汇时刻,蜡烛火光无风自动,窗外一片拍打之声。林生峨不由屏住了呼吸,高度紧张焦虑等待着大巫的动作。

在一旁的商英尽管稍作掩饰,但仍是一脸怀疑不屑。

他知道父亲林生峨这次花了重金,请的是最高级别的化血煞。可他和舅舅一样,根本不信世上有什么怪力乱神。在他看来,林生峨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商英不露痕迹看了眼腕表时间,耐着性子看这人装神弄鬼。

不出一会,窗外拍打之声更加大了,这意味着之前的咒文丝毫未起作用。

这怎么可能?见了鬼了……

大巫擦了擦汗,仗着在场的另两人不懂,若无其事开始念第二遍散魂的咒文。

不念倒还罢了。这一念,好端端的全景玻璃忽然碎裂,冷风呼啸着倒灌而入,将案桌整个吹翻。

“不好!”大巫吐出一大口血,跌倒在地上。

不过半分钟,整个人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涌上林生峨心头。他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手腕红痣处的灼痛鲜明且强烈,商觉时醒来,微蹙着眉,抬手触亮感应夜灯。

暖腻橘光照出一方朦胧幽暗的视野,他看向酣梦中的小猫。

邈邈的睡相一点也不斯文。两只手臂伸在外边,平日里柔顺漂亮的头发睡得乱七八糟,散在肩颈四周。睡觉前邈邈因为商觉时的“欺负”闹别扭,气呼呼非要背对着铲屎官睡,在床上离他十万八千里。现在睡着了,整只猫又习惯性歪向商觉时的方向,被窝里一只猫脚肆无忌惮搭在他身上。

不斯文,却可爱至极。

邈邈闭眼熟睡的模样,无忧无愁没什么心思,暖黄色灯光下显出静谧的柔软。商觉时冷淡锐利的眉眼生出一份柔软,手腕处的灼痛,渐渐平息下来。

从片场那次爆破事故开始,他就隐隐感到红痣与邈邈之间存在特殊的联系。每次小猫遇到潜在危险,手腕处都会有所感应。

这次的灼痛感,竟比片场事故还要强烈……

商觉时眼睫低垂,在夜光里投下一片阴翳。他手动了动,轻轻抚过小猫的背,抚上邈邈柔若无骨的腰,以绝对呵护与占有的姿势圈住。再稍稍用力,便将人带到怀里。

“喵……”邈邈睡得正香,脸贴在商觉时身上,无意识蹭了蹭。

——他那么软。

商觉时受了这份柔软的蛊惑,低头向他靠近。

白天的时候,邈邈吃了不少巧克力,临睡前被商觉时监督着刷牙。猫猫用了喜欢的草莓牙膏,老老实实刷满了三分钟。

商觉时和他脸贴着脸。邈邈每一道呼吸起伏,都带着草莓清淡的甜香,热扑扑、轻飘飘落在商觉时肌肤上,像三月天新发的春芽,嫩嫩绒绒。

他甜蜜、温暖的宝贝。

商觉时轻轻吻上邈邈的额头、眼睛,再然后是嘴巴。吻住了所有的草莓香。

邈邈手指蜷了蜷,自梦里呢喃:“鱼……想吃的。”

商觉时离得近,将邈邈的梦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内心失笑,小馋猫连梦里都在想吃的。

邈邈在做梦。他的梦乡满是烤鱼浓郁诱人的味道。

眼前是一片密林,浓黑的天幕像被生长的枝桠刺破,零星露出月色与湛湛星光。

燃烧的松火将鱼烤至金黄,扑鼻的香气格外动摇意志。

尤其是,一只饿肚子小猫的意志。

邈邈缩着身躯,藏在灌木从中,小脸正对着松火和烤鱼。他涉世未深,有些害怕松火旁穿斗篷的陌生人,不敢露面。风把烤鱼香气不要钱地往他这边吹,小猫又馋又饿,忍不住深吸一大口。

就算吃不到嘴里,吃点香气也是好的。

邈邈盯着烤鱼看入神,浑然不知那人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你是谁!来做什么?”穿斗篷的人一招将邈邈制于身下,冷声喝问。

他从松火堆过来,沾着更诱人、更浓烈的烤鱼香气。

邈邈咽了咽口水,余光只顾关注架子上的烤鱼:“鱼……”

他被香气诱惑,忘记了害怕,鼓起勇气仰着脸蛋央求:“想吃的。”

不远处火光明灭跳动,邈邈看不清身上人的脸,只除了一双灿星般泛着冷意的黑眸。

……

梦里香气四溢的烤鱼没吃到嘴,邈邈就被自己定下的手机闹铃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