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卓老师,你能抱抱我吗?”(第3/3页)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超出了赵醒归的想象。

首先,林泽父母要向剑对林泽赔礼道歉,并补偿医药费,要不然就报警。向剑死倔,怎么都不肯道歉,对老师说:“林泽把赵醒归害得瘫痪,还要跑来骚扰他!你们去查监控,是他不让我们走!是他先向我冲过来的!”

僵持不下时,林泽主动提出,不需要向剑赔礼道歉,这件事他也有责任,是他情绪太激动了。

林泽的妥协令调解的老师们松了一口气,于是第二个后续来了,向剑父母向老师提出,不想再让向剑和赵醒归做同桌。

他们认为残疾了的孩子心理多少有问题,赵醒归和那个林泽还纠缠不清,指不定以后会再有矛盾。赵醒归自己动不了手,就让向剑去出头,向剑单纯又莽撞,他们不想儿子再被这种事牵连。

最令赵醒归想不到的是第三个后续,校长、教导主任、他的班主任和林泽的班主任李老师都来医院看他,除了对他的身体情况表示关心,他们还忐忑地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

教导主任说:“你就讲一句嘛,说你原谅他了,又怎么样呢?那孩子都被带去看精神科了,医生说只要你表个态,对他的病情就会有很大的帮助,你也不想看到他的人生就这么毁掉吧?你受伤的事本来就是意外啊。”

班主任说:“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只希望你能说一句原谅的话,没有别的诉求。只要你讲了,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你坚持不说,万一他做傻事怎么办?他都有自/残倾向啦!”

李老师说:“小赵同学,你和林泽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林泽这两年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他以前是个很斯文懂事的男孩子,现在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你……你的身体情况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原谅他吧。”

校长说:“小赵啊,其实你重回学校上学,我们也做了很多工作,之前都没有先例。学校为你修了无障碍坡道,允许你的陪护人员陪读,还给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允许你家的车开进学校,又配合你改装无障碍厕所。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那你……是不是也能体谅一下学校的苦衷?就说句话的事,你就当是在救人,我听说,你和那个同学以前还是好朋友,你也不想看到他变成现在这样吧?”

赵醒归听完他们的话,脸色冷到极致,一个字都没说。

校长还要再劝,范玉华下了逐客令,说儿子累了要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老师们离开后,范玉华想和儿子聊聊,赵醒归却闭上眼睛,说:“妈,我困了,想再睡会儿。”

他没有住院,休息过几个小时就回了家,这天晚上,他失眠到天亮,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校长和老师们说的话,还有林泽在他面前疯癫的模样。

他想,如果让那些老师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们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一个十八岁、还处在青春期的男生,已经在轮椅上坐了两年,忘记了站立、走路是什么感觉,腿变得又细又丑,每天要穿着纸尿裤睡觉,偶尔还会尿裤子,半夜翻个身都很费劲,不能随便喝水,不能随便吃饭,雨天背会疼,久坐会痉挛,有楼梯的地方就上不去,连给亲人扫墓都不行……

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月两月,他拖着累赘的下半身生活,已经两年了。往后还有几十个两年,一直要延续到死。

得饶人处且饶人?

真好笑啊。

难道,他被毁掉的人生,是活该吗?

——

赵醒归没有妥协,不管别人怎么劝,他只以沉默对待。

在家休息了两天,他回校上学,发现向剑的座位被调开了。

赵醒归依旧坐在后门边,一个人坐,向剑被调去窗边,他们中间隔着几个赵醒归不熟悉的男同学。

林泽没回校,据说他被强制性收治入院,可能都参加不了高考。他发疯的事在校内越传越广,内容还被改得面目全非。

有人说林泽是被赵醒归逼疯的,因为赵醒归认为是林泽把他害成残疾,而林泽认为那是一场意外,他不是故意的。

有人说赵醒归和林泽喜欢上同一个女孩,所以在篮球场起了争执,结果两败俱伤,一个残了,一个疯了,谁都没得到那个女孩。

有人说林泽被向剑揍,却大度得没追究,而赵醒归却对林泽步步紧逼,死活不肯原谅,把他逼得都自/残了,这样一比,赵醒归就显得特别小气,还记仇。

当然,也有人帮赵醒归说话,说他是瘫痪啊!那么帅的一个男生突然变成残疾人,过不去心里的坎很正常。两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赵醒归和林泽自己知道,赵醒归也没去为难林泽,凭什么林泽要他原谅,他就要原谅?那不是道德绑架吗?

……

众说纷纭,但是在舆论风向上,学校师生的同情心已经更偏向林泽,林泽疯得很明显,好像变成一个受害者,而赵醒归因为家境富裕、为人清高,日常处事又冷静理智,大家都忽略了他的残障,觉得他似乎过于无情。

向剑偷偷给赵醒归发微信,说等高三生离校后,他会继续和赵醒归做同桌,让他再等两个月。

赵醒归说不用了,他可以一个人待着,不想让向剑的父母担心。

这一切,他全都瞒着卓蕴。

四月十二号是个周日,卓蕴结束掉一场漫长的考试,自我感觉很不错,开着车来到紫柳郡。

她哼着歌上三楼,看到赵醒归在书桌前做作业,卓蕴快乐地喊:“赵小归,我……”

她突然就噤了声,冲到赵醒归面前捧起他的脸:“你头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伤口在左眉上方,还贴着一块小纱布,赵醒归躲开卓蕴的手,笑着说:“没事,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磕破了。”

“怎么会摔跤的?”卓蕴心疼坏了,上下打量他,“别的地方有没有摔伤?你腿没感觉的,会不会摔伤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赵醒归抓住她的手:“放心,都检查过了,就额头磕破一个小口子。”

卓蕴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摸摸那块纱布:“会不会留疤?”

“不知道。”赵醒归抬眼看她,这些天他过得特别压抑,也没人能倾诉,见到卓蕴后,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赵小归,你怎么了?”卓蕴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男孩渐渐泛红的眼睛。

赵醒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说:“卓老师,你能抱抱我吗?”

卓蕴立刻张开手臂,左臂揽过他的背,右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紧紧地贴到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