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个罪恶的、黏……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阿摩司顿了很久,才开口问道:“谁。”

“是我,殿下。您现在忙吗?”助手的声音。

“不忙。”

说话的时候,那十根柔软、罪恶、残忍的手指已经摸索到了他的后背。

他攥着羽毛笔,背部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了一下。

阿摩司不明白,只是蜕个皮而已,蛇类每年都会蜕好几次皮,她为什么要如此轻柔地对待那头畜生。

助手推开门,就看见阿摩司纹丝不动、几近凝固的侧影。

助手从来没有见过阿摩司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里,阿摩司殿下尽管性情冷淡,自持自重,却绝不会时时刻刻都把冷淡挂在脸上。

他的冷淡是神一般无情无欲的气质,是聆听教士忏悔时温和宽容的目光,是作为最高统治者强硬而果断的铁腕,而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然而现在,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冷漠严肃,不如说是一种压抑的阴郁。助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很少会有教士露出阴郁的表情——更何况,露出这种表情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教士,而是作为至高神使之首的阿摩司殿下。

难道各个教区递交上来的文书出什么岔子了吗?

助手忐忑不安地想道。

他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

一时间,主祭坛书房的气氛安静得近乎死寂,令人窒息。

阿摩司低垂着眼睫毛,眼睛虽然仍在文书的书页上缓缓移动,心思却早已跑到主祭坛的另一边去了。

他并不能一直都能连接上洛伊尔的感官。

他能感受到的触感,时而逼真般强烈,时而游丝般微弱,时而什么都感觉不到。

要是能一直掌控那边的情况,他反而不会像这样心情压抑,就是因为触感时断时续,才会感到焦躁不安。

试想,他正在批阅公文时,忽然被两片丝绒般柔滑的唇吻了一下——那头畜生丑恶的蛇喙被她吻了一下。

他没有借用神力,使那头畜生的蛇头砰然爆裂,已经是自制力惊人了。

阿摩司深吸一口气,决定用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这时,他看见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的助手,觉得奇怪,皱眉问道:“找我什么事?”

这一声询问,听上去十分严厉,实际上只要仔细倾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已经低沉沙哑到极点,几乎是从紧绷的喉咙里逃出来的。

助手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不知道阿摩司正沉湎在一个罪恶的、黏稠的、令人难堪的白日梦里,还以为他是因为公文的内容而声色异常。

毕竟,仅从面容来看,谁也看不出来,他的脸庞正被两片鲜红的唇轻吻着,他的脖颈正被两只慵懒的手温柔地触碰着,仿佛他是一条神志不清、正在蜕皮的巨蟒,宠爱他的主人不忍见他如此难受,决定亲自给他剥掉那一层白色的膜。

——然而,他并不是。

他只不过是一个与那条巨蟒共享感官的人形影子。

现在,轮到他来当一团卑鄙、下流、见不得人的黑雾了。

助手不敢耽搁太久,连忙把手上的文书递了过去:“殿下,这个月又有一个教士受到了处分。这是他的处罚书,请您过目签字。”

“他怎么了。”阿摩司接过文书,往后一靠,交叉起两条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长法衣下面的窘态。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事儿,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助手说,“那个女人是他以前教区的神女,他们在以前的教区就相爱了,但因为这位教士向往更好的前途就分开了。后来,艾丝黛拉成为了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他们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以为至高神殿的规矩不再像以前那么严厉了。那个女人追到了王都,以为这样就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助手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她这么做,不仅不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反而会让他们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面。”

是的。

阿摩司神色平淡地看着手上的文书。

他签过太多这样的处罚书,非常清楚这位教士的命运,未来将变得如何凄惨。

但这就是至高神殿的规矩。

神允许侍奉祂的人有野心,有谋略,有远大的抱负,明白如何玩弄权术,却决不允许他们拥有世俗的情感。

从某种程度上说,艾丝黛拉比他更适合至高神使之首这个位置。

她如同神最完美的造物,既拥有少女天真无邪的面貌,又不会像少女那样多愁善感。她比他更加冷酷果断,决不会在这样一份无足轻重的处罚书上耽搁太久。就算她爱上了他,爱到了无法割舍的程度,也不会对其他人放宽处罚。

她或许不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情人,却绝对会是一个冷静沉着的统治者。

想到这样的她,却愿意帮一头肮脏丑陋的畜生蜕皮。阿摩司闭上了眼,心中又燃起了阴郁的妒火。

与此同时,他仍能感到她的手在身上轻柔亲昵地游动。

其实,他完全可以切断与洛伊尔的联系,这样她无论如何摆弄那头畜生,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他舍不得。他宁愿继续被嫉妒的火焰炙烤,也不想她那双秀美的手从他的身上离开——即使只是一双无形的、毫无温度的、正在触碰其他人的手。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他睁开双眼,低下头,继续翻看那份处罚书,发现大拇指的位置竟被他攥得有些潮湿。

除了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地大汗淋漓过了。

“先不急,”阿摩司顿了顿,把这份处罚书放在了一边,“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处理这些事。我想去……忏悔一下。”

助手听见前半句话,本已经是震惊至极——阿摩司殿下从未以心情不佳为由,拒绝处理公事;后半句话,则让他震惊得直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整个至高神殿,没人有资格聆听至高神使之首的忏悔。

至高神使之首想要忏悔,只能去主祭坛的最深处觐见光明神。

助手了解自己的上级,如果不是出现了足以动摇他心境的事情,他是决不会去觐见光明神的。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连阿摩司殿下都束手无策,只能去求助神明呢?

助手想不出真相。

思考间,阿摩司已经起身离开了书房。

临走前,他并没有吩咐助手不能动书桌上的东西,助手默认书桌上的文书是可以动的,便留了下来,收拾书桌。

一张油迹未干的画像飘落在了地毯上。

那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只有一个朦胧不清的侧影,但仅凭这个侧影,完全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子。

助手捡起这张画像,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个教士——一个地位超然、注定断情绝欲的教士,画了一个女人的画像,无论那个女人是谁,都足以他打个寒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