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是神。(第2/4页)

牺牲艾丝黛拉和西西娜两个人,换来神殿的和平与稳定,他觉得非常值得。

这场审判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就怪艾丝黛拉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是命运的弱者,命中注定的牺牲者,如同占卜牌中被倒吊的勇士——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了起来,血液逆流冲向头顶,再过一会儿,就会因为脑部充血而死去,然而他却在感激神明,让他以一个全新的角度看见了周围的景色。

在为首的教士看来,女人就是那个倒吊人,牺牲与逆来顺受是她们必须习惯的命运。

为首教士看着艾丝黛拉,在心中默念道,认罪吧,认罪吧,就当是为了神,为了神殿,为了那些前途无量的年轻教士。

裁判官看向艾丝黛拉:“艾丝黛拉小姐,你对这样的指控是否有异议?”

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的目光更加直白地射向了艾丝黛拉,侮辱的意味比之前更加明显。

为首的教士诚恳地劝说道:“承认吧,艾丝黛拉小姐。假如你坦然承认女巫的罪名,我们可以为你的身份保密,让你体面地死去……”

话音未落,观众席就爆发出一片不赞同的声音:

“我不同意!女巫就该被送上火刑架!”

“那七百名少女何其无辜!假如她真的杀害了将近七百名少女,只是对她处以火刑简直便宜了她!”

“对付这样的人,可以恢复锯刑,让她坐在行刑的椅子上,被活活锯死——”

说话的都是一些看热闹的工人,他们的神经早就被填不饱的肚子、无止境的黑夜、迟迟不发的工钱折磨得濒临崩溃。他们发黄的面色充满了戾气,却不敢对拖欠工钱的老板发火,也不敢对曲折的命运发火,只敢对素昧相识的艾丝黛拉发火。

他们虽然和为首的教士不在同一个阶层,思想却和为首的教士奇迹般重合了:女人是命中注定的牺牲者,当他们感到不快时,女人就是他们的发泄怒气的工具。唯一的神女又怎样,只要是女人,就要当他们的牛马,就要为他们受苦,就要帮他们火中取栗。

坐在最前方的王公贵族,尽管没有像工人们一样大吼大叫,看向艾丝黛拉的眼神,却已经显出轻蔑的神态。

就在这时,一个如银铃般甜美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说完了吗?”

裁判官看了旁边的阿摩司一眼,见他无任何表示,也拿起秩序之槌,敲了敲审判席的桌子:“安静,都给我安静,闲杂人等都闭嘴。艾丝黛拉小姐,你说吧。”

喧闹的法庭渐渐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带着嘲讽、轻蔑、侮辱望向了她,甚至连那些眼睛前的烟斗和烟灰缸也在看着她,甚至有人直勾勾地朝她的领口看去,俨然已将她当成最低贱的街头女郎。

不过,那个看向艾丝黛拉领口的人,只是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进行污秽的想象,眼睛就传来了强烈的刺痛。

他不由痛呼一声,捂住眼睛,蹲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竟看见手指间流满了鲜血。

他不禁慌了,腿软了,显出恐慌的神色,想要大声呼救,喉咙却像被砂石堵住一般,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声调。没办法呼救,也站不起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越流越多,几乎打湿了他的外衣。

奇怪的是,他的周围全是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双目流血倒在了地上。

艾丝黛拉走上被告席,与西西娜并肩站在了一起。

她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想要认罪,而是她刚学会的共情告诉她:这么做,可能会让西西娜感到宽慰,继而对她更加忠诚。

果然,西西娜立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艾丝黛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回握了过去,发现西西娜的手上全是冷汗。

即使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群起而攻之的关头,西西娜仍然选择相信她。

虽然她还是无法理解这种忠诚,却在慢慢懂得要为这种忠诚负责。

既然要为部下负责,那他们就不再是棋子,这一切也不再是单纯的棋局,每一颗棋子都有了各自的意义,每一步都有了她想要达成的目标。

当输赢有了意义,游戏就变成了鲜活的生命。

艾丝黛拉看着她们紧握的两只手,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西西娜手上的温度。

西西娜是活着的。

她也是。

两秒钟以后,艾丝黛拉松开西西娜的手,转身望向观众席,以一种演说家的姿态,平静地说道:

“这位教士对我的指控纯属无稽之谈。第一,我并不是女巫,我借到的是真正的神力,这一点我后面会证明。

“第二,赎罪券的弊端,并不是所谓的‘女巫做法’引起的。只要赎罪券继续流通于市场,它的弊端就会一直存在。

“想必这些天,各位已经体会到了赎罪券的缺点,工人们拿不到工钱,共产生产不出货物,兜售赎罪券的掮客们卖不出囤积赎罪券,即将面临破产的风险。

“然而,”她语气加重,如同君主般冷漠严厉,使人一激灵,“这些只是赎罪券影响最轻微的弊端,影响最严重的弊端是,人们不再虔诚了。

“试想,只要破财就能赎罪,那人们为什么还要畏惧犯罪?当金钱与信仰挂钩,只要有钱就能升入天堂,那神殿引人向善的意义又在哪里?教士不再念经,也不再做弥撒,整日在街头兜售赎罪券,那神殿与世俗的银行区别又在哪里?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颂光经里的一句话,任何世俗之物,金、银、铜、宝石与神挂钩,都是在羞辱神的威严……”

为首教士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艾丝黛拉。

她居然硬生生把对女巫指控的辩护,变成了一篇流利而优美的演说。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艾丝黛拉这个人一样,发现她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即使被污蔑,被无数道目光羞辱,她的语气也沉着冷静,不徐不疾,但又不乏激情,说到“羞辱神的威严”时,她甚至像演员一样举起双臂,优雅地做了个具有煽动力的手势。

为首的教士差点忘了这是一场审判,还以为这是某个公爵或将军的临场演说。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不是来自边境的普通女孩吗?为什么会精通演说技巧?

最令人惊讶的,不是她的演讲极具技巧性,而是她光明语的发音,比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贵族还要标准,还要显得典雅,每一个重音都拿捏得相当到位,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她话里的内容。

要不是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女子,说这是一位新王的演讲也不为过。

“发明赎罪券的人,不是在造福世界,而是在利用人民的信仰敛财。他们不仅压榨富人的钱财,也在压榨穷人的钱财。我见过不少可怜的穷人,连饭都吃不起,但为了能让逝者成功登上天堂,倾家荡产地购买赎罪券。你们觉得,这是对穷人的仁慈吗?我觉得,这是对他们的残忍。一些教士穷尽一生都在改变穷人的命运,想让他们在这个社会上有立足之地,一张赎罪券又把他们重新打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