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重回前世

迟阮凡从睡梦中苏醒, 只觉头有些昏沉。

怕是昨晚酒喝多了。

自从王叔去后,他每日入睡前必须喝上一杯酒,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睁开眼, 龙榻上一如既往的空荡, 只有他一人。

迟阮凡不喜欢这样空荡的龙榻, 他完全没有赖床的想法,撑身坐起, 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龙袍。

渐渐的, 迟阮凡感觉到有些不对。

怎么服侍的宫人好像换了一批?

仔细看去, 又都是他眼熟的人, 甚至还能叫出名字,仿佛他们已经在他身边伺候过许多年。

迟阮凡抬手揉了揉额角。

王叔去后, 他的脑子也越发不好使。

终究是年纪大了。

正想着, 一个小太监捧来净手的热水。

迟阮凡习惯性伸手,只是手还未碰着水面, 他就顿了住。

缓缓挪开手,迟阮凡看向水中自己的倒映,双眼骤然睁大。

精致俊秀的眉眼, 光滑无一丝褶皱的皮肤, 乌黑的发丝……

这水里倒映着的人, 分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是年轻时的他自己。

迟阮凡环视周边的宫人。

这些人面上无一丝异样, 仿佛他们本就伺候的是一个年轻的帝王, 而不是一个年迈的老皇帝。

迟阮凡微睁大眼。

他想起来了!

他知道为何这些宫人明明换了一批,却依旧让他觉得分外熟悉了。

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今生摄政王为他安排的人, 而是前世在他身边伺候的宫人!

他又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前世!

迟阮凡的手微微颤抖, 他强做镇定地发问:

“现在是朝康几年?”

太监总管轻声回道:

“回陛下, 昨晚刚过大年夜,现今是朝康十一年了。”

朝康十一年。

他登基的第十一年,亲政的第六年。

迟阮凡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户,在宫灯的映照下,看到外边飘雪的皇宫。

“摄政王呢?”

迟阮凡的手不颤了,声音在颤。

明明殿内有地龙供暖,他却感觉体内的血液凉得像外边的冰雪。

前世,摄政王就是死在朝康十一年初的雪夜。

曾经他刻意忽略,不去回想的事,尽数在脑海中浮现。

他与摄政王争斗,金国趁机开战,摄政王带兵出征。

待摄政王归来时,皇宫和朝堂,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没过多久,他就成功扳倒了摄政王,将其软禁于摄政王府。

接下来的几年,他一心扑在朝政上,励精图治,最终灭掉胃口越来越大的突厥,打废虎视眈眈的金国。

大晋空前强盛,举国欢庆,臣民山呼万岁,他过了登基以来最舒畅的一个年。

随后,看守摄政王府的禁军来报,摄政王去了……

皇帝的问题,让太监总管顿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晋只出过一个摄政王,陛下问的是谁,他心知肚明。

但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曾在那人的压制下,屈辱过了许多年。

自从陛下亲政以后,摄政王就是宫里不可提起的禁忌。

不过一瞬的停顿,太监总管就收到了皇帝仿若要杀人般的凝视,他忙道:

“回陛下,锦王爷正被软禁于王府,此时,应当是在王府里。”

当今天子亲政后,不知为何没有剥夺那人摄政王的称号,太监总管却不敢在陛下面前称其为摄政王,只敢叫一句锦王爷。

“在王府……”听到这个答案,迟阮凡才感觉身体没那么寒冷僵硬。

还好,王叔还活着。

又或者……是禁卫还没来得及将王叔的死讯传入宫。

想到这个可能,迟阮凡连洗漱都顾不得了,鞋子都没穿就匆匆往外走。

“备车马,去摄政王府!”

太监总管来不及劝阻,只好抱上皇帝的靴子腰带狐裘等,追了上去。

“陛下!早朝时间就要到了。”

“今日罢朝!”迟阮凡头也不回道。

所有听到这话的宫人禁卫皆是一惊。

自从陛下亲政以来,除每年千秋节休沐一日外,就从未停过朝会。

今日,陛下竟罢朝了。

迟阮凡坐上前往的摄政王府的马车。

大太监把一个暖手壶塞到他怀里,随后蹲下.身,给他暖足穿鞋,嘴里还念叨着“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这般不爱惜身体”云云。

迟阮凡听不进任何声音,他掀开窗帘,看着外边的景色,不时催促驾车的禁卫加快速度。

前世,王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死去,事后得知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上天让他再回到朝康十一年,可万万不能让王叔再没了。

他可再遭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陛下,锦王府到了。”

禁卫的话刚说出口,皇帝就拉开车帘跳了下来。

王府门前守着的本就是宫中禁卫,迟阮凡没受到任何阻拦,便进入摄政王府。

王府管事闻声而来,看到那明黄的龙袍微怔了一瞬,正要下拜,却被大步上前的皇帝抓住了手臂。

“摄政王在哪?”迟阮凡急切问。

“回、回陛下,王爷还未起身。”管事答道。

是未起身,还是已经去了却没人知晓?

迟阮凡不敢松懈,收回手,快步朝里走去。

在他和王叔恩爱一生的那一世里,王叔曾带他来过摄政王府,他知道王叔平日里都住在哪。

“陛下诶,您慢点。”太监总管抱着狐裘在后面追。

没落的王府不同于皇宫,地上厚厚的积雪都没人扫,皇帝要是摔着,他哪里担当得起!

才刚过大年,摄政王府里却没一点过年的气氛,连人影都看不见几个,冷清极了。

迟阮凡穿过寂静的庭院长廊,最终来到摄政王的卧房前,一脚踹开门。

在房门嘎吱的响声中,迟阮凡看到了似乎刚刚从榻上坐起身的锦竹。

锦竹比迟阮凡记忆中的更消瘦,白色的里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他坐在榻上,抬眸看来,眼里带着些恍惚,仿佛还陷在梦中。

一阵风从迟阮凡身后吹入屋内,锦竹掩嘴低咳了两声。

迟阮凡回神,快步走入屋内,猛地关上门。

他记得王叔出征回来后就落下了伤病,受不得寒,吹不得风。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太监总管:“陛……”

门在他眼前合上。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迟阮凡一步步朝锦竹走去。

见锦竹准备起身行礼,迟阮凡加快脚步,来到榻边,猛地把他抱住,手臂收紧。

庆幸、后怕、失而复得、眷恋……所有情绪,都化在这一个拥抱里。

锦竹微顿,手下意识抬起,又即将碰触到皇帝肩背时停下。

“陛下。”

他低低唤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迟阮凡却被这一声唤得鼻头酸涩,把脸埋进锦竹脖颈间,声音略微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