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无关风月①(第2/2页)

胭脂和唇脂颜色好看,也有许多女子都是早上梳妆时,顺手沾了妆奁里的好颜色去描。

这里没有这个风俗,难怪弦月听了觉得稀奇。

周妙宛便笑道:“已经入春了,等下一冬来,娘陪你一起画,好不好?”

弦月猛点头,不好意思地把唇脂塞回了周妙宛掌心。

正巧,李文演提着竹制的水壶,推开了院门。

——春天是杜鹃花开的季节,周妙宛照着书在学插花。她嫌日日跑到原野上去摘太麻烦了,故移栽了一片在墙根下的小花圃里。

眼下看到他,周妙宛是有点心虚的。

原因很简单,她最近确实懒怠,栽是栽了,可侍弄花太费神,过了兴头上那几天就烦了,后面都是李文演在照料。

弦月拉拉周妙宛的袖子,说道:“娘,我把先生给我的那消寒图先存在你这儿吧,等冬天了,娘再还给我。”

她怕自己搞掉了,哒哒地跑回去又哒哒地跑回来,把那张没添色的梅花图递给了周妙宛。

周妙宛应下,和李文演对望一眼,两人皆没说话,只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到了晚上,周妙宛刚要睡下,突然翻出那张消寒图来。

这东西没什么稀罕的,拿笔浅浅勾了梅花的轮廓出来就好了,她也会。

不过李文演画的确实精细,没有敷衍小孩的意思。

她把图卷好收起,脑子里忽闪过一个念头,从床上坐起,在床头的小几上展开了它。

周妙宛心念一动,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用食指蘸了些胭脂,抹在了第一片花瓣上。

画上这一瓣后,周妙宛有些赧然。

她这是在违背和弦月的约定吧。

算了,过些日子叫李文演再画一幅。

她这样想着,将这消寒图粘在了小屏风后。

翌日晨,周妙宛早早起了,她伸着懒腰,推门走进好春光里。

花圃里的杜鹃开得正艳,她很喜欢,望着眼前大团大团的红云,一时竟舍不得去折。

周妙宛丢开了剪子。正好插花用的瓶儿还没找到适宜的,过会儿再折吧。

想什么来什么。

李文演悠悠地骑着驴来了,驴后拖着个小板车,上面放着几个木条扎的箱子,里头铜瓶瓷瓶都有。

好怪,周妙宛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她发自内心地说道:“你和驴的气质挺配的。”

李文演神态自若地跳下驴。

他就当她在夸他了,还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跑腿钱。”

周妙宛从荷包里摸出银子丢给他,欢天喜地地去牵驴进门。

这是第几块了?李文演稍加思索,把它纳入了袖中。

《瓶画谱》有云:贮花须先择瓶,春冬用铜、秋夏用瓷。

周妙宛寻了好久,可见到的铜瓶总是笨重,瓷瓶总是粗糙,一直拖到杜鹃都快谢了。

眼下他挑的这些倒都不错,周妙宛最喜欢其中那只影青瓷瓶,只比巴掌略大些,小巧玲珑。

周妙宛发觉哪里不对了。

北境瓷器珍贵,何况这一看就是景德镇窑里出来的影青瓷呢?

她给的三瓜俩枣怕是不够的。

她抬起头,见李文演正半蹲在毛驴跟前,抓了把秸秆喂它。

见她在看自己,他开口说道:“周娘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学着旁人的叫法来叫她。

周妙宛白眼一翻,有样学样:“李郎君,这只瓶儿花了多少银钱?”

她的称呼没有任何特别的意味,可于李文演而言,却如同羽毛拂过耳际,叫他有一瞬停住了呼吸。

他说:“小钱。我去还驴。”

买这么只花瓶的钱,怕是能买一群驴了。

周妙宛失笑,没再说什么。

他愿意花就花吧,她可不同他谦让。

于是,周妙宛终于开始了她的瓶花之道。

就图个好看,不全按书里的九品九命来。

花枝上有旁逸斜出的枝条和蓓蕾,她也不舍得修剪,就让它们乱糟糟地开成热烈的一团儿。

清晨起来,周妙宛总能看到大束大束还沾着露水的花儿。

有人每天起得比她更早,去旷野上采来鲜花放在她的窗台下,供她择选。

今日也不例外。

周妙宛推开窗,花束中的一双粉蝶受了惊,扑簌簌地飞向天外。

她望着它们飞出天外,忽然回身,蘸了胭脂,在消寒图上轻轻一点。

——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

春雨绵延,一丝不落地浸润了乍暖还寒的土地。

窗台下依旧有一束花,周妙宛眼下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把玩。

今天是清明,她该带着弦月去祭拜外公。

山野上开遍了野菊花,弦月自能走会跑了之后,每到这个时节,都会去自己采一把来。

周妙宛安静地站在檐下,天边渐渐飘了些雨丝。

李文演走至她身边,单手递给她一把油纸伞。

桐油的味道蔓延至鼻尖,周妙宛偏过头去看他。

他翻转了另一只手,手心里躺着支平平无奇的银簪,上面刻着玉兰花,倒是素净。

李文演说:“跑腿钱。”

周妙宛从他手心拿起这支簪子。

被她的指尖擦过了掌心,刹那间,他便收回了手。

这段时日给他的散碎银两被他打作了这根簪子?周妙宛觉得有趣。

她没说话,拆下了盘发的木簪。

祭拜时不宜打扮,木簪卸下后,她的发丝也随之倾泻开来。

李文演愣了神。

周妙宛用那支银簪,飞快地重新挽起头发。

她撑开了油纸伞,没管他,径直走入细雨中。

握着伞把的手骨节分明,但并不瘦削。

走出几步后,她转身,在雨中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说:“下次再送东西,可别挑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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