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难受了……宴之。”……

阮轻恢复了一些力气, 从床上坐起来,低眸看着陆宴之,伸手摸了下他额头,替他将汗湿的额发拨开, 仔细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 她手忍不住有些发抖。

怕他随时都会醒过来。

怕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这些分明是他应该担心的问题。

可她反而有些忐忑了。

阮轻指尖拂过他脸颊, 仿佛触及雪山之巅的寒冰, 身上的骨骼不禁颤了一下。

真冷。

天池水深百丈, 他究竟是如何潜下去的。

阮轻手指顺着他脸颊往下, 摸到了他脖子上那一截红痕, 她抚摸着那处伤口, 有些出神, 稍稍用力按了一下, 便听到陆宴之抽了一口气,眉头紧紧蹙着。

阮轻:“!”

她慌忙松开手, 小声说着“对不‌起”,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被囚龙链勒着的滋味, 应该非常难受吧……

宴之……

阮轻手覆在他额上, 别过脸去,眼眶泛起雾气,轻轻地喘着气,心里一阵阵地难受。

时间缓缓流逝。

没多久,阮轻听到陆宴之轻轻抽了口气,口中喃喃,断断续续语不成音。

“什么?”她俯下身,小声说,“要水, 是吗?”

陆宴之蹙着眉头,没再出声。

阮轻稍稍起身,够到了床边摆放着的茶壶,拿在手里习惯性地催动灵核加热。

“嘶……”

她抽了口气,腹部一阵抽痛,这才想起来精灵王吩咐过她,让她近期不要动用灵力。

她提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水温尚可,于是她将壶嘴送到陆宴之嘴边。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分开陆宴之的唇,缓慢地倾斜茶壶,给他倒水。

很快水从他嘴边溢了出来,他轻咳了一下。

阮轻慌忙放下茶壶,用袖口给他擦去唇边的水,水顺着脖子流到了肩头,她轻轻一碰,就触到了他肩口上的伤。

陆宴之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眉头紧紧拧着,疼得身体颤了一下。

那一瞬,阮轻心里仿佛被钝器撞了一下,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疼。

五脏俱疼,疼得她缓不过劲,呼吸不过来了。

她以为她早已经麻木不仁了。

年初的时候,席月生恳请她,让她去看一眼陆宴之,当时她冷血地拒绝了。

她甚至以为,看到他受苦受难,她会很开心。

发现他瞎了眼的时候,她也是那样无动于衷。

在密道里救他,抱着他的时候,她也曾那般平静。

可眼下,陆宴之只是无意识地一声喘气,便让她心疼地打颤,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宴之……

阮轻慌乱地摸了下他的脸,指尖轻抚他的眼睛,轻柔地、缓慢地触碰他眼眶。

接着,她做了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动作极为缓慢,小心地钻到被窝里面,伸手抱着他,避开触到他伤口,掌心轻柔地拍了拍他胸口,声音有些发抖:“宴之,不疼了……”

他身体也是冷冰冰的,寒气渗入肺腑,恐怕早已经损伤了内脏。

倒是那股温暖的熏香,混着药香,让他身上还见一丝生气。

陆宴之身体突然猛地抽了一下。

像是突然从悬崖坠落,身体激起的无意识反应。

他睡得毫无安全感。

阮轻心疼极了,忍不住地将他抱得更紧,手环过他后颈,将他支起来一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不难受了……宴之。”

“我在……”她轻轻地说,“我陪着你……”

及至响午过后,陆宴之的身体才慢慢暖和起来,阮轻抱着他,如抱着一块暖玉一样,怀里都是温暖的气息,没多久她也睡了过去。

“笃笃。”

阮轻突然惊醒过来,心脏狂跳,心虚地松开他,欲要起身离开床榻。

听到门外,精灵王的声音说:“是我。”

她这才稳住,靠坐在床靠上,给陆宴之掖了下被子,朝门口说:“进来吧。”

精灵王推开门,飞了进来,看了眼他二人,笑道:“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阮轻说:“好像有点效果,你来看看他。”

精灵王翅膀晃了晃,慢悠悠地飞过来,悬在床榻上空,看了眼陆宴之,又看着她,笑道:“我是问你好受了些没?”

阮轻垂着脸,抿了抿唇,“我很好。”

“嗯……”精灵王皱着眉,审视她半响,“你……是不是催动灵力了?”

“啊,”阮轻抬眸看他,眨了眨眼,“这你都看出来了吗?”

“你这孩子!”精灵王小手敲了下阮轻脑门,“跟你说过的话,你要认真记着!”

阮轻并不反驳,弯唇一笑,“是,下次记住了。”

“吃点东西吧,”精灵王说,“十四兄弟在后厨忙了一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去叫他端上来!”

阮轻垂着眼睑,犹豫着:“他……”

“他听你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他都听你的,”精灵王幽幽地说,“你可别只放心不下你哥一个人啊。”

“当然,”阮轻说,“我欠他,太多关照了。”

“喜欢就说呗,”精灵王扇着翅膀,“这有什么的,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来十四兄弟的意思?”

阮轻点头,认真说:“等我回来。”

很快,掌柜陈远端着盘子上了楼,靳十四跟在身后,提着酒进门,向她笑,问道:“他好些了吗?”

阮轻在屏风后面换了衣服,抬眸看他,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

蚌王也来了,他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众人,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菜。

精灵王抱着酒壶,一开口就知道打趣靳十四,靳十四便将他整个儿塞在了酒壶里面,只露出一个头。

阮轻笑着,给陈远也倒了酒,让他陪大伙一起用餐。

陈远只道“恭敬不如从命”,要给阮轻倒酒,靳十四伸手按在酒壶上,拦住陈远,说道:“她喝不了酒。”

阮轻小声说:“我能喝的。”

靳十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上次在上陵,是谁喝醉了酒,要跟大黄狗吵架的?”

阮轻脸上一烫,垂眸说:“不是我。”

陈远会意地笑了,将酒壶放下,“无妨,就不喝酒了。”

靳十四拿起碗放在酒壶前,“给我倒,我陪你喝。”

陈远高兴地给他满上,豪气地说:“好嘞,既然靳公子有兴致,小人便陪你饮他个不醉不休!”

靳十四端着碗,扬眉一笑,朝蚌王邀杯。

蚌王如一尊菩萨一般,摆摆手,温声说道:“你们年轻人喝。”

靳十四嘴角抽了下,阮轻笑的肚子痛了。

四海王族之中,精灵王贪吃,姬夜性情天真,燃冥斯文稳重,也就只有蚌王最像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