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空一脚,给领队的官差踢懵了脑袋,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起身。痛是其次,主要是丢了面子,一时恼怒无比,却仍不忘扭头问:“什么乔家?”

“巡使忘了,县令嘱咐过的洛阳那个光禄郎乔家,和林家结亲的那位!乔二娘子前些日子正来魏郡玩,这间铺子就记在林家名下啊。”

巡使长喔一声,猛拍脑袋,原是那位贵人,就算世子亲来也需客客气气的,这儿的成衣铺都是女客,他们大喇喇冲上来确实不对,冒犯了。

当即冒出汗来,忙不迭呵腰赔罪,“怪小人无状冒犯二娘子,实在是奉命追捕逃犯,一时情急看着个影儿就冲了进来,也没注意铺子里都是女客,本也是为公,望二娘子宽待。待捕了逃犯,小人一定负荆向二娘子请罪。”

“什么人物也配在二娘子面前赔罪。”秋彤讥嘲,“拿着鸡毛当令箭,寻常浑事怕是没少干,这满街人来人往,都瞧得清清楚楚,独你看不见铺子门前挂的三个大字?一双招子喂了狗么?二娘子冒犯不得,其他客人就能随性儿扰了?你们县令平日真是这么办差的话,少不了回头要和我们郎主禀报一番,届时郎主再报到圣前,也好叫圣上瞧瞧你们的忠心。”

哪来的小娘皮,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竟如此辛辣。巡使招架不住,心里嘀咕了几句,直拿大袖掖额前的汗珠,说着是是是,又说随二娘子责罚,再不敢为自己辩驳。

乔敏适时出声,清泠泠的嗓音从二楼传去,自有大家闺秀的气派,“罢了,我们不过客居此地,本不愿管这些闲事,但既闯到了眼前,也断容不得冒犯。你稍后把职务和名字报给我这婢女,回头怎么办,要看你们上峰的意思。得了一官半职不是你们逞威风的倚仗,圣上宽仁爱民,平日办差不仅为天家,更是为百姓,记着这点,今后也能少些毛躁。”

巡视脑袋低得更深,虚心听训的模样,再不敢问什么逃犯之事,等乔敏松口叫他们离开,一溜烟儿迫不及待地跑了。

余光觑了眼下方,确认人都走了,乔敏面上端庄矜持的神色立刻消失,双目奕奕地看向秋彤,毫不吝啬夸奖,“秋彤,你刚才好威风!骂人的话儿也很厉害!”

秋彤错眼一瞧,那位明月小郡主也是这般盯着自己,两人齐刷刷的,让她有种自己被两只小狗儿摇着尾巴围拥的感觉,不由抿唇羞涩一笑,“只是一点粗浅功夫,能护住娘子就是万幸。”

方才那群人个个肥头腆肚,平日酒肉吃多了,哪来的力气抓人,她都没使什么劲儿,排排全倒下了。

纵使如此在扶姣和乔敏两人心中也极厉害了,扶姣更激动些,握住秋彤的手,“她脾气不好,以前还总暗地说你坏话,我全都听见了。秋彤跟我罢,我待人可好了,给你每月十……百两例银,保证绝不会背地里骂你笨。”

“因为你都是明着说。”乔敏翻个白眼,把人扯到身边,“别想了,秋彤是我阿母从外祖那儿讨要的,自家饭不香么,那什么李度呢?”

她竟还记得李承度,这个想法在扶姣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多虑,介于人家刚救了自己,老老实实地答:“走散了,在等他找我。”

逃命的当口还能有这种糊涂事,乔敏上下打量,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自个儿闹着逛街游玩才和人失散,这绝对是扶姣能做出的事。前些日子她才在魏郡碰见了李度,认出是扶姣的侍卫,不知怎的三言两语就被他用扶姣的名义拿走了自家令牌,也是这几日才明白应是用来帮扶姣出城的,这人很有狡智,心思沉稳,所以说如果有问题,那定是扶姣。

掠了眼雨势,依旧是簇簇从天顶射来的箭般猛烈,叫人心慌。乔敏琢磨能借这天儿把扶姣藏个一时半会,可时辰长了人多眼杂,难免就有人泄露消息,譬如方才那招待她的妇人,最是碎嘴,便问扶姣可有什么暗地联络的法子,结果扶姣满脸茫然,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笨死你算了,脑子里除了衣裳首饰还能不能装些别的?”乔敏恨铁不成钢,替人急得团团转,说话也很不客气,秋彤适时插嘴,“二娘子除了这些,好像也不记得其他。”

乔敏:“……”算了,看在秋彤身手厉害的份上!

说着秋彤又道:“李度就是前些日子把二娘子骗得团团转的那位么?这城里不大,我或可以去找找。”

乔敏急得直捂秋彤嘴,见扶姣似没听见前面那句话才松下气来,“那你去罢。”想了想道,“再碰见方才这群人,直接报外祖父名号,比乔家名号好用得多,记得快去快回,我身边离不了你。”

“嗯,婢会嘱咐下面别再放客上楼,二娘子和郡主注意些动静,实在不行先躲起来。”

留下这么句吩咐,秋彤迅速迈出了铺子。

惘惘地盯着她的背影,乔敏既忧且急,打从明白阿母把自己送走的用意后,她就隐约明白了自家和外祖在洛阳那儿扮演的角色,总有种自家不地道,对不住扶姣和她舅舅的感觉。眼下她是因着散心只带了秋彤,若其他婢女婆子也跟着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住扶姣。

心虚地觑了眼身边人,乔敏觉着她这么傻,应当不至于想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冷不丁却见扶姣一脸沉思地瞧来,叫乔敏呼吸滞了下,结结巴巴道:“看、看我做什么!”

“不大对劲。”扶姣凝着她那樱红褙子,神色郑重地像在思索什么家国大事,“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还能为什么?”乔敏别过眼神,耳根处的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当然是不想你再回洛阳,好不容易和世子的婚没成,我可不想让世子再瞧见你。”

春花秋月的心思么,尤其是这个年纪,说出来既叫人恍然又不会意外。扶姣曾亲眼见过乔敏对沈峥的迷恋,不但没怀疑,反而笃信,长喔一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在扶姣面前撒这样的慌,臊得乔敏恨不得钻地,好在这人和她想象中一般傻,甚至开口鼓励,拿着自己也一知半解的方法教她,叫乔敏又气又好笑,斜去一眼,本想和以往一样和她拌几句嘴,触及那乌亮亮的眼时又止住,出口的话变成了,“朝食用过没?要不要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