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献面记(第3/13页)

我把资料给了郝思嘉后,她很快就做出了一份方案,找我来商议:“我发现了华容道上一处淤泥形成的无名洲渚,上面有几间废弃的茅屋,在本来的历史中,曹军会在深夜十点左右到达这里,并休息大约一个半小时,然后匆匆向西逃窜,这里很快就会起雾,曹军会在夜里迷失道路,大约花了两个小时才找到方向,在第二天清晨五点钟,他们会和曹仁连夜行军的接应部队相遇,此后曹操一行将顺利进入江陵城,获得安全。

“我们的计划是,住进这些茅屋里,冒充本地居民,迎接曹操到来。我们会款待他,让他在茅屋里休息,向他献上郝记鲜鱼面,曹操此时差不多有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一定饥寒交迫,所以应该会吃得狼吞虎咽,觉得非常美味。整个过程我们会用针孔摄像机偷偷录下来,当成时间视窗在古代拍到的实录,并向外界公布。

“曹操吃完面后,可能会比历史上离开无名洲渚的时间晚一两个时辰,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给他指明正确的方向,让曹军不会迷路,以补回进食和休息的时间,最后曹操仍然会在大致相同的时刻和曹仁所部会合,对历史的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方案,觉得可行,这种有限的接触几乎没有改变历史,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还是不免有些疑问:“要冒充两千年前的古人,不会露出破绽吗?”

“我们会找专业的演员,至于具体的礼仪、服饰和生活细节方面,也会请到历史专家指导。主要的难点倒在于语言本身上,三国时所用的是中古汉语,和现在的语言差别很大,要听懂经过培训倒不难,但很难说得惟妙惟肖。”

“那怎么办呢?”我也犯了愁。

“也不要紧,当时南北方各种方言很多,十里八乡的口音就不一样,而且信息闭塞。曹操一行都是北方人,本来就听不太懂南方人说的话,只要大致能说,他们不会很起疑心的。”

我想了想说:“不管怎么说,这种接触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我会带一个讯号发射器去,如果有什么危险,我只要按一下,时间机器立刻把我们回收到现代来。”

“你也要去?”郝思嘉好像有些诧异。作为项目总监,一般的时间旅行我不必亲自到场。

“当然要去。”我苦笑着,“万一你们中间有那种疯狂的三国迷,跑去把曹操杀了来个‘灭曹兴汉’怎么办?公司必须有人在场监控,普通员工领导又不放心,那就只有我了。”

3

半年后,或者说一千八百三十八年前——看你怎么算了——我和郝思嘉以及另外四个人(还有一条黄狗)一起,脸涂得黝黑,穿着破破烂烂的粗麻衣服,在一个雾蒙蒙的黑夜,站在一片又湿又冷的沼泽地里。

那四个人都是郝思嘉找来的,我们六个人将在一起扮演渔民一家。拿过金鸡奖的老戏骨老牛,扮演一家之主;演员老李,演老牛的弟弟;郝味道的一个主管杨大姐,演他的老婆;另一个演员小郑,演他们的儿子;我和郝思嘉就扮老牛的儿子和儿媳妇。本来是想扮成兄妹两个,但是仔细分析,我俩都年近三十,放古代这年龄说不定孙子都有了,演兄妹实在有点别扭,只有演夫妇了。本来有几个小儿女会更自然,但这种事情不方便把未成年人牵扯进来,所以只好从简。好在这年月医疗条件差劲,小孩子养不大也常见。

我们在十多个小时前被时间机器送回到建安十三年的深冬,正是这一天的一大清早,于是开始了筹备一年的“面操”行动。和一般穿越小说中描写的不同,由于不同历史年代的空间膨胀差,古代的真空能级比现在要稍大一些,所以我们留在古代的每一秒都要耗费能量维持,时间非常有限,即便我不向时间机器发讯号,时间机器也将在24小时后自动回收我们。

我们首先必须进行各种安排布置,修整茅屋、摆放锅灶、整理床席,等等,这就忙了整整一天,其实这点时间本来也是不够的,不过所有的戏份都在晚上,光线比较昏暗,一些破绽不太容易看出来,对我们很有利。

眼看已经将近夜里十点钟,我们的手脚却比排练的时候慢了不少,事到临头,还有些收尾的功夫没做好。此时曹操等人随时会来,所以只好临时放弃,吹灭了火把,进房假装早已休息,等着曹操一行大驾光临。

我和郝思嘉进了房,我站在那里,心中兀自紧张,郝思嘉却低声说:“快过来睡下。”说着已经在后面躺了下去。这个时代没有高床,只有低低的卧榻,实际上以渔民的居住条件连榻也谈不上,只是两块木板,上面铺了些烂席草垫。自然也没有暖和的棉被,只有几块缝在一起的布,中间塞了些稻草当被子。

这一出事先没排练过,我不由一愣,郝思嘉却说:“我们是假装被他们吵醒的,如果一会儿曹操进了房,看到床铺上没人睡过的痕迹,而且是冷的,不会生疑吗?”

我一想果然不错,便也爬上了那张“床”,感到郝思嘉躺在自己身边,呼吸气息都可以听到。但此时的郝思嘉身上可没什么美女的芬芳,为了演得逼真,我们身上都喷了渔民特有的鱼腥味,很不好闻。饶是如此,我依然心中一荡。

然而腊月的冷风从土墙上的一道道裂缝嗖嗖地吹进来,那破被根本挡不住,刚才在干活还好,现在冷风袭来,我不由连打喷嚏,苦笑说:“我现在好想吟诗。”

“吟诗?”

“就是杜甫那个‘茅屋……茅屋被寒风吹破了’,我算是知道这滋味了。”我说,这是中学课文,但我其实早不记得诗里是怎么写的了。

“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郝思嘉纠正我,随口吟了出来,“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如麻……”念到最后,也牙关打战,念不下去了。

我想拥住她却又不敢,只得叹道:“唉,要是带个暖宝宝来贴多好……”

“都是你说的。”郝思嘉一边抚摩着身子一边抱怨,“除了绝对必要的物资,什么现代的东西都不许带来。其实到时候时间机器一回收,什么东西都会收回未来了,包括曹操那碗面,一个分子都不会留在这里,怕什么呢?”

“话不能这么说。”我辩解说,“要不是这样规定,怕你们把AK47都带来了。到时候万一起了冲突,冲曹军突突突几下,把曹操打死,整个中国历史就完蛋了。”

“这当然……”郝思嘉刚要再说,忽然“咦”了一声,“你听,他们是不是来了?”

果然,遥远的地方传来人语声和蹚水声,显然是有人在穿过沼泽地,向这边过来。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坐了起来。从土墙上的一个破洞向外看去,已经可以看到东边有明显的火光。古代的夜里没有光污染,所以一点点光芒都显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