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3页)

陡然出现,他们起初是没认出来,后面又想到府里坐轮椅、带银狼的人会是谁的时候,一下子也紧张了起来。

侍卫伸手想要拦住他,舌头几乎打结:“殿,殿下,公子在里面,说不准任何人进去……”

顾听霜淡淡一瞥,那眼里冒出的寒光就让他们闭了嘴。

“你们最好弄清楚这府里到底姓宁还是姓顾,王府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说准不准。”

小狼看他语气不善,也跟着凶猛地嗷呜了一声。

那两人也就不敢再拦了。

顾听霜推着轮椅进入院子。

药院里的地很软,和其他地方都不同,没有铺金碧辉煌的岫山玉阶,是最普通的东山仙土。

但是所有分拣、炼化后的药渣子,都会统一倒在土里埋住,久而久之,整个庭院养出了深厚的灵气,一踏入就是浓郁的药香。

种种香气中,还包含着顾听霜昨天闻过的一味香。

清透彻骨的返魂香中,满院的草木、砂石仿佛都有所感应似的,藤蔓摇荡,簌簌生长。

宁时亭坐在廊下,身边是一株参天杏树,树叶在他身侧投下金黄的阴影。

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就吹动他银白泛蓝的发,还有手上的香。

宁时亭的神情很出神,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手里缓慢燃烧的异香。

日光透过银杏金黄的碎影照在他的面颊上,让他的脸颊边缘带上了泛着光的、微微透明的金色,看起来温暖又精致,还有那么一丝不容人察觉的落寞。

顾听霜突然就想起昨天,他低头对听书讲述返魂香传说时的话。

——返魂香,听说能使黄泉下的人闻而复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能去腐生肌,也能让往生者的亡灵归来。

——此香本是神物,不知为何也有流入凡间的,被用作给帝王的贡品。凡间也有传说,有帝王登基十年后思念故去妃子,点燃返魂香,在香中见故人一面……

顾听霜推着轮椅,走过松软芬芳的地面。

直到那穿过银杏叶的缝隙,照在宁时亭颊边的暖阳,也照进了他深沉的眉眼的时候,宁时亭才恍然惊觉院子里来了别人。

轮椅上的少年看着他,问道:“你想见的人是谁?不会真以为这香能生死人肉白骨吧?”

小银狼欢快地窜去了宁时亭怀里。

宁时亭怔忪片刻,而后低下头笑了。

“是个传说而已,我觉得有趣,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以前……认识很多很好,很善良的人,可是他们都死了。”

“所以你先做了震檀却死香,再来研究返魂香?”

顾听霜问。

他话音刚落,宁时亭就抬起了他沉黑泛青的眼,很亮,带着微微的诧异。

顾听霜:“……昨天的事,小狼都告诉我了。”

小狼不满地嗷呜了一声,用来抗议他的撒谎。这小畜生机灵得很,生怕宁时亭因为顾听霜的话觉得它是一只打小报告的小狼,后面就不理它了。

宁时亭听罢,眼中的诧异才收敛了下去。

他还是那样笑着,只是眼里却没了平常的笑意,有些微微的怅然:“震檀却死可以让人续命,返魂香也的确能够使枯死的腾柏复生。但我试了试……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不能让死去多年的人回到身边,也没有办法再看见他们的魂魄。本来我还以为……返魂香会有用。”

“你又不是凡人,自然知道仙者魂魄往生后去哪里,造化好的下辈子还是仙身,次一点的为人,再往地下就是无灵畜生道。”顾听霜嗤笑道,“你这么大人了,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这回宁时亭没有再说话了,他继续低头看着手里正在燃烧的返魂香,神情像是有些微微的难过,还有茫然。

平常冷静自持的样子也没有了,让人想起昨日贴近时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还有那近似梦呓一般的低语,说他想。

顾听霜感到自己胸腔中的无名烦躁越来越明显。

这种烦躁从宁时亭进府之后不久就开始了,一直闷着没有发作出来,而今看见宁时亭这样柔柔弱弱的样子,更觉得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

他说:“死了的人就死了,生者替他们安顿家人,我娘跟我说,凡事要向前看,不能回头。与其寻求死人复生之法,不如替他们积功业福德,好来生平安。”

宁时亭轻轻说:“嗯,我知道。”

顾听霜心底的烦躁更甚:“那你就别摆出这副脸面给人看!”

“啊?”宁时亭被他凶得措手不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顾听霜憋了憋,一时间有些说不清的后悔——刚刚他的语气的确不太好。

他平静下来,冷声说:“你也大可不必失望。我修灵识,返魂香只能使积贫积弱、快要消散的灵火复燃,而那些死去多年的,灵火完全散去的则不管用。你如果这么闲,大可以试试,返魂香不是完全的。普通仙者的灵识,是看不见事物体内的五行活动和灵能的。”

大约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宁时亭有些意外:“是这样吗?”

不等他回答,又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这一匙返魂香慢慢烧尽,宁时亭从旁边的木盒里拿出香布轻轻擦拭,也将剩下的香料收了起来。

青烟随着他动作带起的风轻轻飘散,沾在衣服上时化成水雾,渗入衣衫和肌理,彻骨清香。

顾听霜看了他一会儿,又问:“小狼告诉我,遇见你在百草园找人。下人说,你要把那只冰蜉蝣送走?”

宁时亭说:“嗯。”

“那你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还是因为返魂香的事情心情不好?”

不假思索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顾听霜简直想扇死自己——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宁时亭的情况了?

宁时亭轻轻笑了:“或许都有吧。”

他收起香盒,从廊下起身,看向顾听霜。

顾听霜眯起眼:“所以我说你虚伪,明明舍不得,还要往外送。明明是为名与利嫁进来,却要在人前显得高风亮节。”

宁时亭微微一怔。

顾听霜眼中带上了一点笑意:“不如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你我联手,除掉我父亲。晴王府的名与利给你,我要他的命。”

“……”

宁时亭的微微睁大眼睛。

顾听霜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宁时亭昨晚那句“想杀晴王”,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最终能想到的,只有宁时亭此人并不爱他的父亲。

入府当小娘,晴王一死,能拿到手的只有名、利。“晴王续弦”的名,继承整个晴王府的利。顾斐音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他要死,身后事也只会交给宁时亭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