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处不在裴雁来(第2/2页)

“下不下来?”他又问。

往日一句话他从不说第二遍,我觉得稀奇,但也察觉到危险。

我表情木讷地回:“……还是算了。”

然后裴雁来说行。

书一合,青黄不接的半生枇杷落进他手心。

他抛起来,颠了两下,像在估重,随后抬步就走。我以为大劫已过,一口气泄下来。

但没能轻松两秒钟,裴雁来手里的枇杷就又稳又准地砸向我面门。

我躲闪不及,额头中弹,“草”了一声,麻袋一样从树上滑下来。

幸亏眼疾手快抓住一截手边的枝干,不然倒霉的该是我的尾椎骨。

目光尽头是裴雁来的背影。

三两虾饺和一碗豆浆都只剩碗底,张小毛和我的对话进行了十多分钟就走到终点。

不长不短的际会,不至于弹尽粮绝到尴尬无话,也不至于滔滔不绝到意犹未尽。旧故就是如此,比“好久不见”多几句寒暄已经算是人间有情。

出门往外,大路各分两边,他左我右,最后一段话是他开的头。

“上学的时候哪能想到,我堂堂张小毛,没到三十,人生竟然已经望到底了。”张小毛摸了把隐现秃头危机的发顶:“不过想想,当年咱班星途璀璨的大明星,到现在也只是个婚庆司仪,我就又觉得不能全怪时运不济。”

我看向他,他朝我笑笑,笑得并不辛酸,但我看完嘴里发苦。

他说:“活着就是操蛋。”

“你说的对。”我答。

回到宾馆。我打开同学群,第一次点进孙汀洲的个人名片。我没加他,【添加到通讯录】这几个刻板的黑体字像是一道坎,横在我不可回望的过去。

ID是“A若磐婚庆Louis”,让我很难把他与过去风光无限的孙汀洲划上等号。

命运就像审判者陶特,重塑的力量各有所异,它却平等地将每个人打碎。

又点进裴雁来的主页。

他不分工作微信和私人微信,半年可见仍旧空无一物的朋友圈十年如一日。

世界上真的有人并不需要生活。他的一切简明又狭促,深不见底的黑,只容得下自己。

晚上下起了大雨,我不想出门买饭,就叫了客房服务。

点的是蛋炒饭和八宝粥,但因为是大年初一,所以宾馆还附赠了一瓶浓缩的葡萄汁。

我拧开,果汁溢得太慢,晃了一圈后,零零星星漏了几滴在鞋上。

今天穿的是双白色的球鞋。

葡萄汁落在鞋头和鞋侧,洇开之后和红酒的酒渍相像,难以分辨。

壁挂的电视停在央二台,春晚刚好重播到几位眼熟的明星合唱《想你的365天》。

我在钢丝上行走,记忆却不受控制,回溯到和这首歌同频的某个场景。

白象破笼而出,我再次看到它平凡的全貌。

——如果一定要找个分崩离析的节点,那是我和裴雁来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