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藏海(七)

许多天生法宝承天地气运可以生出魂魄意识, 谓之器灵,有器灵者法宝,天阶之上, 可称灵宝, 战斗与主人心意相通, 甚至相当于多了一位同阶的修士保命。

但天生就有器灵的法宝可谓少之又少,但战斗力实在令人眼馋,有时候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于是便有些修士钻研出制成后天灵宝的法子——

以活人祭刀剑之事, 自古有之,以真火炙烤化肉化骨同时保证神魂不散,需要保证祭刀之人全程保持清醒,但因过程极其痛苦, 很少有人能撑到神魂不散,往往投进几百几千条人命才能炼成功一个, 真火固魂置于刀剑中,不死不活不灭,成为器灵。

宁不为自认作恶多端, 但对活人祭刀这种事情也是深恶痛绝, 以三四岁的幼童祭刀令人发指, 遑论还是用自己的亲子。

若是有人用宁修祭刀……宁不为只是想想就暴躁到想要杀人。

褚峻半跪在地上,给孩子擦了擦脸上被泪糊成块的灰,结果那孩子抖成了筛子,僵着身子不敢动, 眼看就要吓昏过去, 只好放开他, 温声问:“你躲在床下做什么?”

欢欢小脸苍白, 想动又不敢动,讷讷道:“欢欢……欢欢饿了,找东西吃,填饱肚子……”

却因为父亲突然回房间,吓得爬进了床底下。

宁不为看见桌子上放着盘糕点,伸手端给他,放缓声音道;“吃吧。”

欢欢怯生生地看着他,闻着糕点的香味使劲咽了咽唾沫,有点想伸手借又不敢,小心翼翼的看宁不为的脸色。

宁不为拿起一块糕点,直接放进他手心里,“吃。”

大概真的是饿狠了,小孩拿着手里的糕点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往后退,像是害怕他们突然发脾气,结果没站稳一屁股摔倒,手里的糕点也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小孩伸手就要去捡。

“别吃了。”宁不为本意是给他块干净的,谁知道话音刚落那孩子便立刻收了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巴上沾了一圈的点心渣。

褚峻起身要去扶他,结果刚站起来,孩子就吓昏了过去。

褚峻和宁不为面面相觑。

宁不为现在行动不便,褚峻将昏过去的孩子抱起来放到床上,宁不为操控着轮椅过去,却见褚峻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宁不为问。

褚峻将孩子的衣袖挽起来,“你看。”

这孩子瘦得厉害,苍白的胳膊上有许多淤青,像是被人泄愤掐出来的,还有几道利刃划出的血痕,刚刚结痂,大约方才动作太大,又被挣开,看着触目惊心。

宁不为伸手解开孩子的衣裳,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孩子身上全是被人虐待的伤痕,有淤青有刀痕还有烫伤,最深的一道贴着喉咙,稍微在偏一点就能直接没命……

“畜生。”宁不为脸色发黑。

“他害怕我。”褚峻走到柜子前找丹药,好不容易才在旁边的一格找到,走到床边给小孩上药。

小孩方才的表现,显然是对他母亲极其害怕,而且极其抗拒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这伤是谁打的……不言而喻。

宁不为冷声道:“真是枉为人父母。”

褚峻刚给孩子上好药,外面就有小厮匆匆走了进来,见他们两个对着小孩这么好,面上惊讶。

宁不为心情正差,没好气道:“什么事?”

那小厮吓得一哆嗦,“公子,您之前吩咐的都准备好了,今夜、今夜子时……”

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小厮压力颇大,“吉时、吉时祭刀。”

“带我去看看。”宁不为感受到一阵激动的战栗,像是期待渴盼已久的愿望终于能实现,这显然不是他的情绪,而是当时紫炎刀主人的感觉。

他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愧疚抑或不忍,可惜全都没有。

褚峻起身帮他推轮椅。

那小厮嗫嚅道:“夫人也去吗?”

“他自然要去。”宁不为面色阴沉,“有问题?”

那小厮虽然感觉不对,但到底只是幻象执念中形成的灵体,没有多少脑子,在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之下,并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他们跟着小厮来到了后院。

这院子颇大,四下寂静无人,到处都透着凄冷阴森,原本的庭院中心被挖出了一个三丈宽三丈深的池子,里面是翻腾的真火,中间伫立着一把同紫炎相似的刀,说是相似,是因为这刀刀背上并没有那排鱼骨样凸出的骨刺,也未曾开刃。

那小厮道:“公子,家主说了,只要能祭刀祭出刀灵,您的腿就能重新站起来,届时家主之位也自然还是您的。”

他看了褚峻一眼,见褚峻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歇斯底里,便大着胆子继续道:“小公子已经辟谷十天,也一直在泡洗髓丹,原本祭刀时神魂保证不会有杂质——”

宁不为怒极反笑,“洗髓丹?”

“是,我们一直按公子您的要求来做的,只是夫人常常阻挠,”那小厮说着还看了褚峻一眼,怨毒之色一闪而过,噗通跪在地上道:“还动不动就打骂威胁我们……”

宁不为便感觉到一股愤怒和怨怼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几乎不受控制地抓住褚峻的胳膊将人一掼,怒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再坏我好事我便将你一同祭了刀!”

他受原主的情绪影响,褚峻自然也不会例外,饶是他们在执念幻象之外修为高超,进了这幻象就会逐渐受原主的情绪影响,心性也会逐渐向原主靠拢,所以改变执念幻象里的结果并非易事。

宁不为这一掼力道极大,褚峻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故意配合,后背撞到了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宁不为愣了愣,那股愤怒怨怼消了大半,对那小厮道:“滚下去。”

那小厮目的达到,忙不失迭地跑了。

宁不为抬头看向褚峻,蹙眉道:“可伤到了?”

褚峻神色淡淡,那身同他格格不入的粉衫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风雅,他拂了拂袖,“无碍。”

宁不为有些过意不去,“我受这原主的影响有些大。”

褚峻点头,“我方才也想杀了你。”

宁不为:“…………”

不愧是怒斩八外室的夫人。

褚峻道:“这母亲虐待自己的孩子,却又舍不得用孩子祭刀。”

“这父亲倒是很舍得,现在激动又兴奋。”宁不为语气阴沉,被原身的情绪气得不轻,“一对渣滓。”

褚峻道:“既然他毫无愧疚悔过之情,那到底是什么让他耿耿于怀?”

“夫妻不睦,他们之间也没多少情谊,不是为情;他儿子祭刀他却激动兴奋,定然也不是对儿子心生愧疚。”宁不为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进入幻象来发生的事情,“他这种人心里只在乎他自己,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