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转(第3/8页)

“小地瓜要是问起妈妈,我怎么回答?”

宁宥一愣,好一会儿才道:“其实,等小地瓜长大以后,不会乐意看到他生身妈妈的窘迫样儿的。现在也未必乐见。我收回早上给田景野出的馊主意。”

简宏成不由得看一眼郝聿怀,心里明白宁宥对郝青林的态度了。他点头,一语双关地道:“我明白了。这些年,这些事,我也需要感谢你。我让司机送你吧。”

“No。”宁宥干脆地拒绝掉,与儿子直奔地铁,走着走着,今早以来的不快消散了。宁宥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她收腹但未挺胸,走得风摆杨柳。

简宏成却一看手表,赶紧飞奔回去拉上朋友。他没时间了,得立刻去机场。

宁宥走了会儿后,一回头,不禁怒目而视。

宁恕将强抑愤恨才能写完的不温不火、充满低调爱意的文章发上网之后,便扔掉香烟,密切关注跟帖后面的拥趸越来越多。渐渐地,大家对他的称呼从肉粽—好舅舅—好舅—好酒,最终变为好酒哥,宁恕才将电脑合上,出去上厕所。他看到办公室里所有同事看他的目光变了,早有人关切地道:“宁总,你白衬衫破了,回家休整吧。”

很注重仪表的宁恕早已知道,但还是假装惊愕地看看身上的衣服,笑道:“这么大的糗事,不下大力气多展示会儿,怎么够本?还得坚持穿到下班让我外甥看到,让我外甥可怜可怜他舅舅。”最后还响亮地呵呵两声,才走出办公室。

可宁恕刚出门,就被一穿跑腿公司背心的男子拦住:“请问这儿有位宁恕先生吗?”宁恕仔细看了一眼那位跑腿的,才道:“我就是。”那跑腿的立马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宁恕收下后,也不知是谁送的,顺手将盒子交给办公室里最靠近大门的同事,说声“帮我拆一下”,人有三急,他还要赶紧去厕所。

同事帮忙拆盒子,另有同事趁宁恕不在,赶紧过来围观。有喃喃取笑的:“别是邮递炸弹吧。”吓得拆盒子的人立刻住手,逼那说炸弹的人拆。

热闹中,盒子也不知被谁拆了,里面滑出一张精致的卡片——“压惊”。卡片上只有这两个字和下面的一串四个数字。而盒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极其精巧的盒子,正是Gopa樱桃酒心巧克力。“好酒哥?”立刻有人联想到了宁恕刚刚获得的诨名。也有人当即指出,肯定是女孩子所送。众人连忙将巧克力放在进门显眼处,偷笑着看宁恕的反应。

宁恕完全不像众人以为的虚惊一场,雨过天晴。他心里一直在回忆,以确定被抓、被送派出所,究竟是简家有意为之,还是凑巧。他回忆半天,都记不起事件中有简家的人出现。可是现场的搬运工警惕性如此之高,下手如此之恰到好处,视频上传网络更显然是刻意所为,而在派出所门口,他与简宏图的对话中,简宏图所露马脚也非偶然。说他被捆去派出所是简宏图的策划,应该不是冤枉简宏图。结论得出,宁恕才发现站水龙头前面洗了半天手。他甩干手,心中默默地想,无非是深仇大恨上面再加一个砝码。

但等宁恕一走出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他的脸上立刻光风霁月。他就是这么微微仰着脸走进大办公室,迎面就见到那盒巧克力。“我的?”他拿起卡片一看,却是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数字,就安在一辆大红奥迪TT的车牌上,程可欣的。这是除同事外,第一时间以实物表示慰问的人,而且无声地将慰问表示得如此熨帖:巧克力甜酒心。宁恕当即想到蔡凌霄应该也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吧,她怎么想?她将如何表示对他的安慰?是主动呢,还是等他上门先汇报情况呢?可总之是落了程可欣的下风。宁恕勉强一笑,拿起巧克力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给程可欣打电话,试图表达一下谢意。但程可欣不接,掐断后,给他一条短信:“不用客气。”宁恕仿佛看见那双丹凤眼里露出的狡黠。他克制着自己的念想,从手机里调出蔡凌霄的号码,可临了,终究没有按下接通。他将手机扔在一边。

可很巧,手机才刚碰到桌面,竟是接连两条短信提示。宁恕一看其中一条是姐姐的,便优先打开。

宁宥在短信里说:“那仓库现在是田景野在操作,你千万别碰田景野。”宁宥现在不高兴与宁恕说话,不如短信。

宁恕立刻回了一条:“简家把我害成这样,没人向我道歉,倒有田景野来不及地来帮简家‘洗地’,你信,我不信。”

宁宥漠然回一条,几乎是走程序:“别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

宁恕冷笑:“最后回你一条,你别忘了,正是你从小敦促我仇恨简宏成。”随即,宁恕翻看另一条陌生人来的短信,可打开便愣住,那条短信写道:“我是简宏成,希望与你面对面地对话。请约个三天后的时间。”宁恕想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索性不回了。

然后,宁恕又将蔡凌霄的电话号码调出来。他看了会儿,眉头一拧,主动拨通蔡凌霄的电话。好在蔡凌霄一接通电话就抢着先问“你没事吧”,宁恕这才有点儿心理平衡。

宁宥看见宁恕的回信,一时愣了,好久才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中校园。

当她从“简”姓与简宏成给的书后面的图章中读出简宏成就是那个“简家”的后人之后,她一直瞒着弟弟。她怕弟弟的忍耐力不够,她怕一直对简家人的凶狠念念不忘的弟弟冲动起来与简宏成冲撞,那无疑是以卵击石。而且,她听妈妈的话。虽然她恨死了简家,可是妈妈既然让他们“宥”和“恕”,她只能忍着,即使有时候一看见简宏成,就想起小时候在简敏敏手里遭的罪,她依然不寒而栗。手指头会自动爬到头皮上的一块时时发痒的疤痕,她也忍着。她已学会尽量避开有简宏成存在的地方,避开简宏成的注视。

可简宏成几乎是阴魂不散地总出现在她眼前,尤其是她被简宏成拖上摩托,被简宏成长途奔驰送回家之后。她总能在人群之中一眼看见简宏成的存在,越来越频繁。而每次,简宏成也仿佛有感应似的,同时捕捉到她的存在。简宏成的眼睛亮得让宁宥害怕,那种害怕,就像搬家第二天的早上,她被唐叔叔的爱人温和地教训时的心情。可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寝室里熄灯之后的卧谈会上,大家经常是压着嗓门儿叽叽喳喳乱说白天不敢说的事。可宁宥三番五次欲言又止,总是在黑暗的蚊帐中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冲动。她唯有在心中强烈地、一再地自我批评,深深地自我谴责。

星期日傍晚,宁宥与宁恕吃了晚饭,从新家回校。刚到校门,迎面就见简宏成骑着漂亮的自行车匆匆而来。宁恕虽然因为简宏成姓简而心里有疙瘩过一阵子,可后来就忘了,尤其是在全校都钦佩这个打走流氓的高中部大哥哥的前提下,他也喜欢简宏成。再说简宏成看见他总是很亲切,让从小不被重视的他很是受用。这都快成了他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的资本。因此,一看见简宏成,他就大声招呼:“班长!”宁宥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简宏成开心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