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母亲

直播间中的观众虽然看不到画面, 却能将乐祈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卧槽不是吧?我刚刚还说这次旅游节目能出什么命案,结果还真的出了命案?】

【乐祈年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难道他能看见亡灵?之前曼珊案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有阴阳眼了!】

【他们之前不是去了地下室吗?会不会地下室里暗藏了什么蛛丝马迹?】

乐祈年五指收紧,死死扣住老板的手腕。老板吃痛地叫了起来。再度脸色发白。这次却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恐惧。

发自灵魂的深深恐惧。

这些年来, 他几次给地下室重新刷过墙, 自认为没人能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之所以宁可守着亏损的铺子也不肯搬家改行, 也是因为担心地下室的秘密被人发现。

他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被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青年轻而易举地拆穿。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是警察吗?是私家侦探吗?他穿着道袍,难道他能看见……?

这些年来, 那个女人的亡灵,难道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君修言更是讶异。他们今天第一次拜访碧水镇, 要不是途中遇到钱承祖,他们甚至不会走进金墨轩。乐祈年怎么会知道钱承祖的母亲被杀害了?甚至连尸体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莫非他有……君修言听说世上有极少数“幸运儿”天生拥有阴阳眼, 能窥见常人所无法窥见的隐秘之物,譬如亡灵。这个乐祈年难道有……

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乐祈年松开老板的手臂,扶了扶自己的道袍,好像老板的碰触脏污了他的衣衫似的。

“还有什么话, 就去同官差说吧。”

老板一屁股跌坐在劫匪身边。劫匪像毛毛虫似的拱到一边。就连他都不愿意接近这个男人。一想到他所打劫的人,竟是个杀害发妻的凶手, 他就一阵后怕。幸亏他当时出手快又准, 直接把老板打晕了, 否则地下室岂不是又要多一具尸体!

钱承祖捂住嘴, 瞳孔剧烈震颤。“爸你不是说,我妈是离家出走的吗?!”

当时她年纪还小, 自然是父亲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从未怀疑过从生活中突然消失的妈妈其实已经不在人世。

她在人生中曾不止一次埋怨过无情的母亲。她想母亲现在肯定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一点儿也不顾念她这个孩子了。相比之下, 爸爸虽然态度强硬,活脱脱是个沙文主义者,但至少没有抛弃她。她今后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一定要孝顺爸爸。

她何曾想过,这个全靠“同行衬托”让她萌生了孝心的爸爸,竟是杀害母亲的凶手……

可以说,她的一生都生活在谎言之中。爸爸对她撒了谎,她也对爸爸撒了谎,哈,他们果然是亲生的……

钱承祖忍不住讽刺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停不下来。

老板偏过头,根本不想直视她的面孔。

乐祈年朝钱承祖招招手:“钱姑娘,你随我来。”

钱承祖抹了一把眼泪,不顾妆容已然全花,走向乐祈年。

君修言也想跟上去,但一来乐祈年没叫他,他也不好去凑这个热闹,二来店里若是无人看管,劫匪和老板说不定会逃走。他只好一屁股坐在柜台后,恶狠狠地盯着这两个歹徒。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君修言气鼓鼓地想。

乐祈年带着钱承祖下到地下室。之前来解救老板时,他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弥漫在地下室中的浓郁阴气。此地不是墓穴,风水也不是聚阴之地,阴气如此浓重,只能认为这里有一具尸体。

阴气最浓的地方是地下室的北墙。乐祈年指了指那堵墙,对钱承祖说:“令堂就在这里。你想不想见她?”

钱承祖一个寒噤。见她?怎么见?难道要把墙挖开,把母亲的遗体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遗体怕是早已变成一具枯骨了吧?那该多可怕!不对,他怎么能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怕?都说儿不嫌母丑……

“你放心,不会很恐怖的。”乐祈年宽慰地笑了笑,看出了钱承祖的心思,“这里怎么也算是犯罪现场,在官差到来之前,我不能随随便便把墙挖开。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让你见见她。”

钱承祖犹豫地问:“是……什么方法?”

乐祈年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钱承祖眉间轻轻划了几下。

对于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可以用朱砂或血在其眉间画符,让他们暂时性看见阴祟之物,称作“开天眼”。虽然持续效果只有几分钟,但足够让钱承祖和他母亲见上一面了。

钱承祖眨了眨眼。乐祈年不止在他额头上画了什么,他只觉得一股寒流从眉间渗进了大脑,同时眼底则像是有火在烧灼,他忍不住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面前的墙壁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钱承祖本能地感觉到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颜色,而是某种……某种只存在于他大脑中的奇妙色彩……

大片大片的殷红在墙壁上绽放,仿佛泼洒上去的血迹。

一双白皙的手臂从墙壁中探出。

接着是双肩和躯体。

最后是面孔。

一个白色的、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女鬼飘浮在钱承祖面前,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她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的模样。钱承祖模模糊糊地想起,妈妈离开她时差不多应该是这个年纪。但她当时太小了,对妈妈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爸爸烧掉了所有照片,所以她连自己亲生母亲的相貌记不起来。

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妈妈是这般相貌。她原来长得比较像妈妈啊。

“妈……”钱承祖颤抖地唤道。

女人一言不发,只是用哀戚而悲悯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人。

她那珍珠白的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暗色的淤伤,嘴角也沾着血迹。她是因何原因而死的,答案不言而喻。

“为什么她不说话?”钱承祖紧张地问乐祈年。

“她在阳世徘徊太久,灵体稀薄,已经无法说话了。”乐祈年观察着亡灵。

除非身怀强大的怨念,或是身处于天造地设的聚阴之地,否则亡灵在阳世待得越久,力量就会越衰弱,若是不早早去往生轮回,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钱承祖母亲的亡灵能在阳世待到今天,说明肯定有一股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她。但那并非对血债血偿的渴望,否则她肯定会化作厉鬼,扰得钱家不得安宁。

不,支撑她的不是怨恨,而是另一种渴望,另一种执念——

她飘到钱承祖面前,抬起一只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在抚摸一般。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视良久。女人垂下手臂,转向乐祈年,朝他欠了欠身,像是表示谢意。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乐祈年说,“杀害你的人自有阳世阴世的法律去制裁他。你安心往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