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招惹

深青的藤与叶中,分开陷没一双纤秀的手。手的指尖沁出一层湿汗,被火把照得莹润透红,仿佛是什么等人去把玩的羊脂玉。这么一双东洲世家万千奢华才养出的手,腕骨却被藤蔓固定着。

只能贴在原始部族的祭台石面。连一毫厘都挣不开。

徒劳地蜷缩、又松开。

白玛银绣的织锦黑绸蒙过少年白玉般的脸庞,勾勒出眼睛漂亮的轮廓。世界一片黑暗,余下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光滑的藤条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处明显的叶节,一对对生的肉质圆叶,玉珠一样……

它们成为巫师延伸的指尖,另类的亲吻。

一段一段擦过,带起奇怪的战栗。

“阿洛……”

小少爷断断续续地喊。

“我在。阿尔兰,我在……”熟悉的吻落下,隔着绸布,亲吻仇薄灯的眼睛。与低沉温柔的声音截然相反,藤萝一寸一寸,盘绕,旋搅,又深又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可怕。

叶节断裂,注流满是生机的半透明汁液。

汁液晕染,烧出一重一重的暖意。

……

简直像某种非人的触手,在探索,在滋养。

以防它的伴侣无法承受。

黑暗放大了图勒巫师的危险和神秘,熟悉的环境唤醒了多年前的怪物——他不仅是图勒的首巫,更是许多年前那个生活在洞窟中的怪物少年……这里是他独自蜷缩,独自忍受阴冷漆黑的地方。

他没见过篝火,更没见过太阳。

十六年的阴冷、杀戮、似兽非人,扭曲出了一个偏激的怪物。平日里冷戾俊美的皮囊,只是用来蛊惑恋人的皮囊。

天真的阿尔兰被它污染得神志不清,冒冒失失跟他回到巢穴,它终于露出贪婪的真面目……这是阿尔兰自己招惹的,他怜惜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叫怪物发了疯——它要撕碎阿尔兰柔软的身躯,让阿尔兰变成自己温暖的血肉巢穴。

最后一对叶节断裂,最后一点藤尖抽开。

“阿尔兰。”

低沉的嗓音穿过耳膜,落在脸侧的手指又冷又硬,带着怜也带着罚。

“不乖。”

招惹他。

不止一次。不乖。

他的阿尔兰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下一刻,刚刚松开的手指又猛地绞紧,险些将细瘦的指节一下绞断……尖叫被一个兼具安抚和禁锢的吻硬生生封堵在嗓子眼里——祭坛的守护者直接彻底剖开了他的羊羔。

前所未有的凶狠。

仇薄灯终于意识到,之前几次胡闹,去逗自家胡格措,是件多危险的事。

图勒巫师以前对他绝对是竭力克制的,否则他早在毡毯上死了不知多少回。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

只一个瞬间,思绪就被粉碎,他甚至发不出声去乞求恋人的怜悯——毁灭……彻彻底底的毁灭……如果图勒巫师没有提前将他困在青石上,娇气的小少爷恐怕已经哭求着,想要逃开了。

无法哭泣,无法呼吸。

黑布被浸湿。

圈占他的不仅是图勒的首巫,更是许多年前的怪物少年。

怪物在攫取温暖,占领柔软,以最极端的方式死死圈住他的阿尔兰,把他变成自己的血肉巢穴。

……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打战、发抖,几乎是立刻,泪水就浸湿了绸布,湿漉漉地贴在眼皮上,把视野封得更暗更沉……仇薄灯想要后退,想要蜷起身,好歹、好歹给他喘口气的机会啊!

柔软却坚韧的藤蔓,缠住伶仃的腕骨,任由少年怎么挣,都挣不开一点余隙。

在他弄伤自己之前,属于成年男子的手覆盖住他,轻而易举,分开他汗津津的手指。

手背被按压着,不留余隙地贴上光滑的石面。

最后一丝唯一的自由也被剥离。

嘀嗒、嘀嗒。

嗒。

少年似痛似甜的鼻音里,间杂又快又急的滴落声。

火光照在青石台面,反射出一片清银的光。

……远古时代的蛮野祭祀,认为祭祀的牲物在仪式过程未完成前死去,是不吉的征兆。神秘的萨满们便以藤蔓向被缚的祭品,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保证它不会在最后一片血肉被山神们吞食尽前死去。

如果不是那些折断的叶节,粉碎的汁液,小少爷恐怕已经咽了气。

和平时不一样,没有一点向后退缩的余地,彻彻底底被限制住,逃无可逃,就算对方超出界线,也只能承受。

男人筋骨粗大的手指,捻开少年紧紧咬住的唇,连最后一丝自主都夺去,

仇薄灯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哭腔,一声一声,破碎地喊自己的恋人……每根骨头都在发抖,就连指尖都在哆嗦。五脏六腑仿佛也被摧毁,靡暖成一团又热又胀的巢穴——专门为了让怪物寄生的巢穴。

怪物亲吻他,诱哄他,就是不肯放开他。

以前,一星点石头相撞的火,都能让孤独的怪物,割开自己的胳膊,将火藏进去。好暖一暖自己的血管和骨骼。

何况,如今它的阿尔兰,比所有的篝火,都来得更暖和,也更绵柔。

空气在洞窟中剧烈流动。熊熊燃烧的火把,被卷起一道道漆黑的烟。妖魔在吞噬它引诱来的圣子——素白的少年成为它掌中的画布,肆意涂抹上明亮的红、苍青的藤、桃色的粉……绮丽、神秘。

就像仪式里,巫师以油彩在羊羔身上描摹各种的图纹。

断断续续的哭泣……

上一道泣音还没发出,就被下一波更难以接受的更粉碎了。

窄绸再也吸收不下一滴泪水,紧紧贴着,勾勒出秀美的鼻梁,漂亮的眼睛轮廓。

“阿尔兰,后悔吗?”

图勒巫师吻去自窄绸边沿滴落的晶莹泪珠,问他答不出话的阿尔兰。

……后悔吗?心疼他这样的怪物。

仇薄灯根本听不清图勒巫师问了什么,只本能地,颠来倒去地喊,一会儿阿洛,一会儿胡格措——他绝对是世上最天真的小少爷,明明是被图勒巫师这样束缚,这样剥夺视野,残忍对待,竟然还一声比一声可怜地向他求救。

——分明罪魁祸首就是他。

……又在招惹。

拨开少年被汗打湿的头发。

图勒巫师俯身,用力咬住他的阿尔兰……微冷的齿尖钉在纤秀的骨节上,叫他的阿尔兰无法发出令他心软的哀求——

重叠在一起的精神罗网,骤然爆出一片无比璀璨的光彩。由图勒巫师的精神凝成的雪原,所有白雪,所有晶枝,彻底在仇薄灯的精神触梢上炸开……炽白的光芒、淹没一切的火焰、山呼海啸。

所有极端的、偏执的、可怖的情绪,彻底摧毁小少爷的一切理智和意识。

无声的呼喊淹没在精神的尖啸里。

每一个精神元核、每一道深层潜意识、每一道自我认知都被对方的气息粉碎……自里向外,灵魂与躯体,都在同一瞬间,被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