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十一(第2/3页)

要不是信陵君偷兵符出征,恐怕秦国早在昭王时期就吞并了赵国。

如此一举,可谓是大大延缓了秦吞并六国的步伐。

只是信陵君于赵国有恩,可他偷魏王的兵符仍然是犯了大忌。魏王本就忌惮自己这位弟弟名声好、门客多,颇有功高盖主之势,信陵君偷了兵符后,自觉会受到魏王责怪,索性留在了赵国。

之后数十年信陵君都客居在邯郸,直至不久前才因魏国危机而回到大梁。

赵维桢早在邯郸时,曾经遥遥见过信陵君几面,称不上认识。

那时她对信陵君的印象就是,他虽客居邯郸,但府上门客络绎不绝,比平原君还有场面。

他在邯郸都这样,在大梁呢?

随后的万两黄金并非赵维桢的手笔,而是由李斯建议,少年嬴政批准的拨款。

此为定下的离间方案之一。

战国四公子,如今只剩下了春申君和信陵君二人,偏偏二人都算是反秦急先锋。

春申君还好,楚王完嗣子之争,加上几年的谣言攻势,他自身自顾不暇。信陵君为魏王请回大梁,肯定是为了防备秦国。

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所以赵维桢选择亲自执行离间之计。

今日她一进大梁,直奔信陵君府上拜访,以厚礼相赠,上万两黄金都不带眨眼的,却没有魏王的份。

信陵君见不见她,无所谓,反正消息势必会传到魏王耳朵里。

亲弟弟比他这一国之君更有威望、在秦使眼中更值得贿赂,具体为什么,让魏王自己想去吧。

“那……”

魏兴再次发问:“夫人还要去见魏王吗?”

赵维桢摇了摇头:“我为秦使,魏王不召见,没有主动去见的道理。”

何况这么晾着,才能显出轻慢魏王、重视信陵君的姿态来。

如今秦国打魏国跟打孙子一样,该是你魏王供着她才是,赵维桢没在怕的。

“你是魏人。”

赵维桢甚至饶有兴趣地开口:“不如带我往大梁逛逛,我看看这商贾如云的国都究竟与咸阳、邯郸有甚不同。”

“是。”

魏兴也是许久没回家了,他高高兴兴应下:“夫人也该是散散心,与主人不睦,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维桢:“……”

她横了魏兴一眼:“你好忠心啊,魏兴。跑出这么远了,还惦记着帮你主人说话呢?”

被刺了一通,魏兴也不退缩。

他见赵维桢没有责怪之意,悻悻摸了摸鼻梁,坚持道:“夫人,当年主人把我留在邯郸,意思就是要我与夫人共进退。没夫人我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今日出言,也只是希望不要过分介怀。”

言下之意即是,现在叫魏兴在吕不韦和赵维桢之间二选一,他选择为赵维桢做事。

既是劝诫,也是投诚。

赵维桢心下了然。

明明是兄弟俩,但赵维桢就是觉得魏兴的情商比魏盛高多了。

“我没和吕不韦吵架。”她说:“也没生气。”

从咸阳到大梁,马车摇摇晃晃一个月,倒是把赵维桢晃明白了些。

吕不韦突然发神经,说什么要真情,仔细想来,关键就在于他所言的“信任”上。

华阳太后还在朝中时,二人有共同的敌人,同进同退、宛如一体。那时的赵维桢和吕不韦的利益追求完全一致,所以他能将外面的传言、二人之间的生疏悉数按下不提。

但秦王政即位后,赵维桢和吕不韦不可再做明面上的同盟。

他是要舍去一部分利益的。

恰好李牧将军来使与提拔李斯两件事撞到一处,明晃晃的区别对待摆在眼前,吕不韦不得不选择正视。

那夜也许他为真情流露,但如今想来,难免会觉得他是故意将人皮之下的怪物放了出来。

激烈地情绪化让赵维桢无法以理智相对,因而他的诉求一清二楚。

关键是,他要真情与信任。

赵维桢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荒谬。

吕不韦这人当队友时是个靠谱的队友。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先秦时代,便宜老公也确实是为数不多能理解她、毫无条件支持她的人,可称之为一声“知己”。

在这个基础上,赵维桢愿意同他分享一部分感情——所以嬴子楚病重时,她可同他分担压力。

她甚至愿意同他生孩子——反正吕不韦长得好看,人也聪明,这种基因放眼全秦国也数一数二,她不亏。

但龟儿子着实没数,他当年娶她的缘由就与爱情无关。

想要真情就拿真情来换,想要信任就要给予信任。

他做到了吗?

呸!臭不要脸。

想到这儿赵维桢忍不住心底啐了一口。

“你说得对。”

赵维桢狂翻白眼:“我管龟儿子死活,让他孤守空闺去,带我去大梁的酒肆转转。”

难得身边没男人没孩子,这还不抓紧去夜店玩个痛快?!

魏兴:“……是。”

这还叫没生气?他先替主人默哀一下。

…………

……

那头赵维桢无比嚣张地往酒肆钻,这厢信陵君端着戒备心直奔大梁王宫。

“秦王真派了个女人过来?”

魏王圉听完信陵君的转述,第一个反应出乎旁人意料:“这小子怎么想的?”

信陵君:“……”

自家王兄抓偏了重点,他隐隐有些头疼。

“王兄,夏阳君一入大梁,甚至来不及下榻就直奔我府中拜访,恐不怀好意。我疑她为反间而来。”信陵君说完,又提点道:“一早秦人就送来消息,说来使为夏阳君,王兄是不知道么?”

魏王圉闻言略微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

“知道是知道。”他说:“只是寡人在中原,从未听说过有女子封君的事情,这该如何对待?”

“若非夏阳君,当今秦王恐无法活着离开邯郸。”

信陵君提点道:“她与秦有大功,是秦王近臣,自然以秦使之礼相待。”

这本是理所当然,可信陵君话语落地后,魏王圉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既是应以礼相待。”魏王说:“那你为何又以女眷不适这般理由侮辱秦使?”

“王兄!”

信陵君难以置信地抬头:“我如此出言,是因为夏阳君不见魏王,先行见我,实乃大大的失礼。是她冒犯在先,我攻讦再后,乃捍卫魏国的尊严!”

魏王圉闻言沉默片刻,阴晴不定的面孔总算好看了一些。

“寡人知道了。”魏王的语气缓和半分:“劳烦你走一趟,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吧,寡人想见她的时候,会自行召见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彻底堵死了信陵君之后细细劝诫、详细商议的路子。

他深吸一口气:“臣知道了。”

信陵君还能说什么?

离开王宫之后,他疲惫地往马车上一靠:“去就近的酒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