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除非女子也能三夫四君,在外头养七八个情郎。◎

回到别业时, 日已上中天。

折枝与谢钰便在别业中用过午膳,方取了幕离重新启程。

袁尚书的府邸建于在盛京城南面,临着一条繁华的的青鱼街。轩车方行至街口处, 便听见府邸里传来的欢笑声与街上喧嚣连成一片,热闹得似要将半个盛京城都震动。

两名青衣侍女守在府门前的滴水下,见轩车停落,便笑迎上来, 带谢钰与折枝绕过照壁,行至袁府后院的凝翠园中。

园内有一道天然的溪流, 弯曲如月,明澈见底。溪边环坐着无数宾客,交谈欢笑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曲水流觞,正行至热闹处。

而随着谢钰与折枝步入园内,几名离月洞门近些的年轻官员也纷纷起身, 对谢钰拱手行礼道:“谢大人。”

其中一位的视线落谢钰身旁的折枝身上, 试探着问道:“谢大人, 这位是——”

“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谢钰冷声答道。

那位年轻官员慌忙收回探究的视线, 连连拱手道:“原来是大人的夫人,下官失礼了, 还请大人见谅。”

折枝还是头一回冒充旁人的夫人,见此情形倒觉得有些新鲜, 便隔着幕离悄悄抬起眼去, 想看谢钰会如何应对。

谢钰却似懒于理会,只是执起折枝的手, 往清溪旁行去。

折枝随着他行了一阵, 直至见那几位官员已被抛至身后, 这才小声笑道:“大人可真是不近人情。”

谢钰冷白的长指随之拂过她的手心, 微痒的触感:“妹妹为何会觉得我十分平易近人?京中有过这等传言?”

折枝将指尖往袖里藏了一藏,弯眉道:“外头的传言都快将大人形容成了罗刹夜叉——”

“能止小儿夜啼。”谢钰替她说罢,薄唇微抬:“世上也唯有妹妹会觉得我平易近人。”

折枝轻瞬了瞬目:“大人这是在夸赞折枝慧眼识珠?”

“是因为,我只与妹妹一人‘亲近’。”谢钰轻笑出声,将她的素手拢进掌心里。

幕离下,折枝雪腮微烫,侧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两人行至溪水畔一道转圜处坐落,旁侧候着的侍女们随之奉上果酒与糕点,周遭的官员们也纷纷与谢钰寒暄。

折枝对官场上的事并无兴趣,便抬眼去看眼前那道清溪。

一名身着朱衣的侍女立在清溪上游,将一面合掌大小的莲叶放入水中。

莲叶翠绿,中心微微下陷处放着一只小巧的羽觞,被侍女的素手轻轻一推,便承载着羽觞顺水而下。

折枝觉得有些新奇,视线便也随着莲叶在水面上移动,看着那一方碧色绕过几处转圜,渐渐停驻于一位武将打扮的男子跟前。

那男子正与同僚说话,见状也只是哈哈一笑,举起羽觞便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

旁侧众人也只是一笑置之。

折枝远远看着,倒也隐隐松了口气。

——做不了诗便饮酒。

原来还能这般。

那若是莲叶恰巧飘到她跟前了,也饮酒便是,倒也不至于被人取笑。

思量间,朱衣侍女已换过了羽觞,重新放莲叶顺水而下。

一连数次,有人作诗,有人饮酒,也有人胸无点墨,酒醉后硬作出一首歪诗来,惹得众人大笑。

折枝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阵,直至顺水而下的莲叶被一处凸起的石块卡住。

恰停在她面前。

众人的视线随之落来。

折枝轻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抬手要去拿莲叶上的羽觞。

指尖方抬起,便被谢钰握住。

谢钰俯身欺近她的耳畔,以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语声低声道:“妹妹不胜酒力,还是作诗一首好些。”

折枝不敢挣扎,生怕旁人察觉,便只是慌乱地压低了声线:“大人在说些什么?折枝什么时候学过作诗——”

她的语声未落,指尖上的桎梏便已松去。

谢钰宝蓝色的宽袖垂落在她的皓腕上,掩住了彼此交叠的指尖。

他的长指垂落,轻柔划过她的掌心,婉转写出一个梧字。

折枝轻瞬了瞬目,止住了语声。

这是谢钰教她习字时曾与她玩过的游戏。

将字以指尖写在她的掌心里,令她猜测。

起初的时候,十个字里只能猜中一个,后来渐渐习惯了,便能猜中三五个,到如今,已近乎没有猜错的时候。

折枝也随之明白过他的用意,不再试图去取荷叶上的羽觞。

谢钰写得从容,不疾不徐,折枝便也安静下来,认真地辨认着他的笔迹。

外人隔着幕离看来,只当是她正在斟酌着诗词。

稍顷,谢钰的长指垂落。折枝随之启唇,将谢钰写在她掌心上的字句徐徐诵出。

是一首旖旎的小词,叹赏春日盛景。

在曲水畔诵来,便像是即景生情,愈发触动人心。

曲水畔为之一静,此后不知是谁起头夸赞了一句,各色赞誉纷沓而至。

折枝被他们夸赞得有些赧然,幕离底下的莲脸上渐渐晕出绯意。

她不好说明诗词非她所作,便只好抬手拿起了荷叶上的羽觞,递至唇畔。

幕离随之被挑起一线。

少女藏在柔软纱幕后玉白的肌肤,与芍药花瓣般潋滟柔软的红唇,便在曲水畔明媚春色间惊鸿一现。

喧嚣声骤然止歇,唯有明澈的溪水自众人身前潺潺而过。

良久,有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低眼看向溪面,想自明澈的溪流中窥见美人容貌。

却见幕离已重新垂落,唯有少女安静地坐在溪畔,柔白如玉的素手叠放在红裙上,妍丽如枝上桃花。

“那位姑娘是——”有人轻声私语。

“听闻谢大人还有位妹妹。”有人接口。

“这是谢大人尚未过门的夫人,都收了心思吧,别肖想了。”有从月洞门处走来的官员抱憾揶揄:“即便真是妹妹,以你我的门庭,攀得上这门亲事吗?”

私语声渐歇,谢钰执杯满饮一盏,又拢过折枝的素手淡声道:“夫人若是乏累了,便随我去一旁的厢房中休憩稍顷。”

他将夫人二字咬得略重,令身侧之人皆可以听闻。

……摆明了是要趁着她不好辩解,占尽她的便宜。

折枝轻抿了抿唇,就着他的手从曲水畔站起身来,也悄悄在他掌心里写下两字。

无耻。

“夫人说的极是。”谢钰握紧了她的素手,薄唇微抬,带着她越过众人的视线,往一旁僻静的厢房内行去。

待行至厢房内,槅扇掩上。折枝也随之将幕离取下,搁在一旁的屉子里,拿团扇轻轻扇着风,去着面上的热气,小声道:“折枝明白了,大人请折枝过来,不是为了看曲水流觞,只是为了占折枝的便宜。”

真是无耻。

她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