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4/5页)

林满慧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听着饭厅那边传来的动静,听着听着,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任斯年能屈能伸,脸皮之厚,令人叹之观止。汪所长用心良苦,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拼命压制厉浩。

没毛病。可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不爽。

为什么犯了错只要道歉就必须被原谅?

为什么一定要有大局观?

为什么不能尊重厉教授的个人意愿,不喜欢就分开?

胡大志、吴媛媛也听着有些不对劲,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悄悄议论起来。

“凭啥你让咱原谅,咱就得原谅,他脸盘子大些吗?”

“厉老师不喜欢他,不愿意当他的老师,又没有骂他赶他,为什么还要逼着老师继续对他好?”

“说得好像老师是因为论文没有署名而生气一样,老师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当大人们闭嘴时,孩子们稚气的声音便渐渐变得清晰,一字一句落入饭厅四个人的耳朵里。

厉浩与陈淑仪对视一眼,这三个孩子单纯、天真、善良,懂得体谅老师的难处,没白疼。

汪正新面色一黑,喝了口闷酒。唉!当领导也难哟……

任斯年咬着牙,却不敢发作。刚刚好不容易让厉老师态度软和下来,一定不能再和这三个宝贝起纷争。

林满慧吃完手中的兰花豆,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沾上的茶油。

陈淑仪见她起身,笑着走过来:“累了?天色晚了,我和老师送你们回家。”

林满慧冲陈淑仪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股调皮,弯腰将茶几上的兰花幼苗搬起,搁到饭桌上,看着任斯年。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团队早就完成了野生变异兰花的培育,同样保留变异基因且更为强大,衍生出叶艺品种。你那病怏怏的小苗能跟这盆花比么?”

胡大志与吴媛媛也跟着过来,站在林满慧身旁为她助威:“就是!”

任斯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动地坐在椅中看着眼前这盆茁壮的绿色小苗。

汪正新惊喜地凑近,对厉浩说:“老厉,你藏得深啊!这盆花竟然是野生变异兰花的幼苗?这成果如果公布出去,不得了、不得了。”

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瞟了任斯年一眼,心道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照一看小任养的小苗的确差远了。

厉浩见林满慧将兰花搬出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孩子看着瘦瘦弱弱的,一张脸蛋比喝水的茶缸子还小,对自己却贴心得很,主动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怎么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林满慧早就看不惯任斯年,此时逮住他错处还不炮轰,更待何时?

“任师兄,听说你偷偷养在办公室的那盆春兰就是当初我们三个挖的,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听到林满慧说起这事,任斯年瞅了一眼厉浩,没想到老师竟然把这事告诉了她。他张了张嘴,正想说句:你们丢在那里不要的,难道别人捡不得?这样的话,却被林满慧抬手打断。

“算了,拿了就拿了吧,我们大人大量,懒得跟你计较。可是,偏偏你不懂养花,全无爱花之心,养得那么差!隔着门板我能听到它在哭泣,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都难说,要不要还回来,我帮你养着?”

任斯年被她激怒,抢着辩驳:“什么叫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它哭泣?简直荒谬!你见过了?你听得见?真是孩子话。”

汪正新听到这里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林满慧虽只有十三岁,但这一片爱花的赤诚之心倒是与厉浩不谋而合,也难怪能让厉浩如此喜爱。

林满慧的眼中突然如淬过火的钢刀一般,迸射出逼人的寒光。她步步紧逼,盯着任斯年的眼睛,连珠炮似地厉声喝斥。

“以伤害母株为代价,存活率不到10%的繁殖技术,好意思拿出去丢人现眼?”

“躲躲闪闪做实验、鬼鬼祟祟投稿,养盆花都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真替你感到羞愧!”

“老师一直教育我们,认真做事,老实做人。你哪一点做到了?还有脸纠缠老师原谅你?”

“你做的实验、拿到的数据、取得的成果老师早就完成,只是没来得及发表。看到没?野生兰花变异基因保留得多么完美,比你那淡淡浅浅的金边强了一百倍!”

林满慧手指搁在花盆边缘,提防着任斯年动手。她的话语直接,深深刺痛着任斯年脆弱的心。他感觉自己那阴暗的灵魂似乎被人活生生剥开,在阳光下暴晒,每一分丑陋都无处遁形。

任斯年不敢置信地盯着这盆春兰幼苗,叶片边缘那金灿灿的线艺刺眼至极。他霍地站起,后退一步,差点将椅子带翻:“不可能!”

林满慧问:“怎么不可能?”

任斯年指着这盆兰花,尖声道:“你那盆春兰十月份都没有出芽迹象,怎么可能现在就萌发出这么茁壮的幼苗?”

林满慧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有光芒闪现:“还得感谢你偷偷在我的春兰土壤中加氢氧化钙啊,没想到歪打正着,促芽效果极好。”

任斯年被打击得太狠,一时之间整个人的心神都被林满慧带着走,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撒的氢氧化钙只会让春兰烂根,根本没有促芽的效果。”

一片死寂。

任斯年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汪正新勃然大怒,大喝一声:“任斯年!”

任斯年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

林满慧哈哈一笑,眼中透着浓浓的嘲讽:“任师兄,我说的是真话,要不你回去试试?别说一篇论文,十篇都写得出来。”

东窗事发,任斯年慌忙改口:“我被你带歪,顺嘴秃噜说错了话,可别冤枉是我加的氢氧化钙。”

只可惜,再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这一回,汪正新也不愿意帮他。先前在办公室厉浩询问是不是任斯年给兰花下药,任斯年以人格担保,汪正新信了。现在看这架势,怕是真的。

一个人有野心没关系,但若是品德不行,那他站得越高错处就会越大。

汪正新站起身,握着厉浩的手道:“老厉,就按你说的吧,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他率先走出客厅,推开门却发现任斯年一动不动。

汪正新沉声道:“小任,一起走吧。”

任斯年呆愣当场,看着眼前两位老师。厉浩目光冰冷、陈淑仪一脸失望,显然再无回寰余地,只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老师,那我走了。”

说罢,就此离去。

楼道里一阵寒风吹来,吹得脖子凉嗖嗖的。

厉浩走到门口,看着任斯年与汪正新一起下楼,心中五味杂陈。直到一左一右被两只温软的小手抱住胳膊,他才回过神来,看着乖巧的吴媛媛、胡大志,微笑道:“走吧,老师送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