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5页)

萧德匆忙从店里出来,一见到万辉立马点头哈腰:“唉呀,是万科长!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嘛。”

万辉拉长个脸,打起了官腔:“有职工上我们那里反应情况,你家米粉有问题,吃完拉肚子。”

萧德慌忙解释:“不可能的事,我家的米粉是头一天现磨现做的,哪里就能吃了拉肚子呢?万科长您可以检查嘛。”

万辉慢条斯理地说:“肯定是要派人来检测的,我先过来通知你一声,准备停业整顿吧。”说完,他不再理睬萧德,转身就要离开。

萧德慌得在店里打转转,嘴里喃喃道:“这可怎么办?米粉怎么会有问题呢?”

看到万辉要走,他赶紧冲出店,一把拉住万辉的自行车,哀求道:“真要停业整顿吗?我这米粉是酱油厂那个周寡妇亲手做的,您要是检查,先查她吧。”

北风一吹,正将萧德的话语传到林满慧耳朵里,她与林景严相视一笑。

——米粉来源,搞定!

万辉心中暗笑:难怪林满慧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能进农科所、拿金奖,的确是脑袋瓜子灵活,按照她交代的一说,果然萧辉便说了实话。

萧辉这人心术不正,瞅准时机强行涨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遇到危险抛弃队友对他而言那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告别万辉之后,林景严兄妹俩便前往酱油厂老宿舍寻找周寡妇。

酱油厂是老厂,前厂后院,门口有一间低矮的红砖瓦房,是个卖酱油、醋的供销社。

一进厂,就是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清冷的空气里忽然卷进这么一股醉人的气息,林景严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唉哟,好久没有闻到这味儿了。以前小时候,三哥、四哥总派我来这里打酱油,要走好久的路。”

林满慧的童年记忆里,依稀也有些印象。

五哥拎着个盐水瓶子,上面用一根麻绳系着,一路提着来酱油厂门口的供销社打两分钱酱油,再提溜着瓶子慢悠悠往家走。

大人总喜欢开玩笑说:“我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说的就是六岁左右的孩子,已经拎得起酱油瓶子,他们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是打酱油。

因为……那个时代小孩子没什么零食吃的,林景严每次买了酱油,在封口之前总会偷喝一大口。

林满慧想着自己跟在他屁股后头打酱油的情形,忽然想笑。她好奇地说出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五哥,酱油真的好吃吗?”

林景严一听,下意识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张脸皱得像根苦瓜:“噗——咸死了!不好吃!”

“那你干嘛每次打酱油都要偷吃?”

“闻着香啊,我忍不住。”

看着五哥那张苦瓜脸,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显然是想到了一大口酱油灌进嘴里的滋味。“哈哈哈哈……”林满慧实在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童年往事,旁人可能觉得苦不堪言,但兄妹俩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温馨甜美。

再闻到这股浓烈的酱香味,林景严觉得亲切无比,一路问过去,寻到厂区后面的一大片家属区。

酱油厂的贮存区很大,露天存放着上百个巨大的酱缸。

家属区就在贮存区的西侧,中间隔着一大块菜地,这是家属自己开荒种菜的地方。酱油厂的残渣肥性足,菜地里的青菜都长得肥硕无比,看得林景严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了起来。

“小妹你看,这里的白菜苔和大蒜长得真好。”

林满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我让师母他们来测试一下这里的土壤性质,如果能够模拟出这样的环境,蔬菜种植就能增产。”

林景严抬起手,在林满慧的头顶揉了一把:“小妹你真是个合格的萌芽成员,农科所给你发工资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满慧,手掌平伸,在她头顶比划着:“唉呀,小妹你长高了!”

不过才一年时光,林满慧已经长到林景严的下巴处了。

亭亭玉立、修长纤细、肌肤透亮——我的小妹,竟然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林景严有些怅然。

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么?怎么自己上了一年大学回来,小妹就长这么大了呢?

林满慧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五哥,再有两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

林满慧是1964年3月底出生,时近清明,雨水多。因为她出生之日是母亲刘美玉的忌日,一家人极少提起她的生日。

湘省人对家中最小的那一个通常以“满”字相称。

满妹子——最小的女孩;

满伢子——最小的男孩;

满舅、满姑、满姨——都是指最小的那一个舅舅、姑姑、小姨。

林家兄弟以《孙子兵法》中将之五德来排序:智、信、仁、勇、严。

满慧还没有出生之时,刘美玉盼着是个女孩,以“慧”字来称,小名慧慧。

一时之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往事种种浮上眼前,林景严长叹一声:“小妹,满慧,如果爸妈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林满慧挽起他的手,脑袋亲密地搁在他肩头,笑容里带着浅浅的怀恋:“哥,我们都好好的,爸妈才会放心呢。”

难得小妹如此主动亲近,林景严有点受宠若惊,静默了片刻,咳嗽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好了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莫在这里撒娇,赶紧办正事吧。”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最西边那小小的平房找到周婶。

平房南面有一块空旷之地,几棵繁茂的香樟树有着冬天难得一见的绿意。树与树之间牵着铁丝,铁丝之上挂着一张一张晶莹剔透的米粉皮。

找到了,就是这里。

米粉皮一张一张地晾晒开来,正遮挡住视线,林满慧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婶在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在在在。”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棕色薄棉袄、腰间系一条深蓝色围裙的女子猫着腰从米粉皮下走过来,看着林满慧兄妹,眼中满是疑惑:“你们?”

林满慧看着这个身影瘦削、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女子,微笑道:“您就是周婶?我叫林满慧,这是我的哥哥林景严。”

中年女子态度有些卑微,弯着腰陪笑道:“是我,是我。”

林满慧看对方姿态很低,知道是被生活磋磨多了、渐渐失去信心的人,便将声音放得再柔和些,笑着说:“周婶你好,我们想找你买米粉。”

周婶慌忙摇手:“不行咧,不行咧,我这米粉都有人订了,不让我卖给别人。”

她似乎很害怕林家兄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我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就是帮人家做点米粉,我没有犯法,你们不要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