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我会死在今晚——和你一起。”

安格斯宛若宣告的预言像是一颗惊雷, 直接在众人的心中炸开,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揪心的痛楚。

“不, 不要答应!”已经哭到沙哑的宫野志保还是从喉中挤出了那么一丝泣音,颤抖着说出注定无法被对象接收到的话,“老师,不要答应他!”

屏幕中,白发青年的右手不知何时攀上唇边,手上缠绕的白色绷带与他此刻的脸色,竟然分不出哪个更白。

他又开始痛苦地呛咳, 像是一只濒死的蝴蝶,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没有,那双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吗, 却倔强地支撑着, 不愿意跪倒下去。

安格斯反倒冷漠了起来,他蓝绿色的异瞳在暗光下显出无机质的玻璃质感,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酝酿。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长到连空气都逐渐窒息、凝固,宫野志保被旁边的警卫拍醒, 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把脸憋得胀红。

时间一秒秒地跳动着,不会因为人内心的痛苦和祈盼而延长, 也不会因为某些人的迫不及待而变快。

神谷哲也的视线向上倾斜,他站稳身子, 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整理了一下灰色的围巾,动作漫不经心。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安格斯笑起来了, 他向前踏去, 脚步轻快, 动作优雅,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好极了。

广袤的夜空是剧本的旁白,脚下喧闹的城市是他最完美的舞台,而这场延续了太久的闹剧,终于要在这一刻落幕。

神谷哲也迟钝了片刻,也有些艰难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他被安格斯单方面引导着,一并旋入了这场永无归途的夜色中。

在几人眼中,两人的姿势与梦境中逐渐重合。

即使没有钟声响起,噩梦却依旧如期而至。

21:00:58

“我带你去看烟花吧,就我们两人。”安格斯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他嘴角缀着满足的笑,像是个即将放学的孩子。

神谷哲也终于开口回应:“好。”

众人这才恍然反应,原来神谷哲也这一声“好”里,竟然包含了两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这两个问题,他们一个都不想接受。

“铛——”沉闷且悠长的钟声,在迟到了一分钟后还是姗姗来迟,像是法官手中落下的法槌,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

安格斯显然兴奋了起来,他的黑发随着风向后仰,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虚假的异色瞳中终于染上了真实的喜悦。

他径直地、快速地向前迈步,向虚空漫游,交叠着的手随着两人的动作不一而绷直,却义无反顾地往前拉伸。

终于,他整个人跃了出去,黑色的风衣下摆在空中绽开,像是展开的黑色翅膀,带着死亡的阴影。

任谁也没想到,横亘日本地下多年的跨国组织首领,竟然死得如此戏剧化,甚至还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美感。

因为……他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于快乐,仿佛一辈子的愿望,就在此刻实现。

卑微又可怜,幼稚且疯狂。

但众人的关注点此时却丝毫没有放在安格斯身上,除了在室内观看的降谷零,宫野志保和江户川柯南都不由得仰着头,试图寻找那最后的身影。

轰隆声传来,无法一次性被拆解掉的炸弹终于随着钟声的响起产生反应,如同连绵的烟火开始炸开,一道道红光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剧烈声响,在夜幕下看带着一种血腥的迷幻。

火光冲天,不少围观群众发出尖叫,甚至有些不知情的人把这当作铃木集团搞出来的新把戏,欢欣鼓掌。

而降谷零丝毫没有在乎下方出现的点点火光,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天台上唯一一抹白色,在风中摇摇欲坠。

比起已经放飞自我的安格斯,神谷哲也哪怕是面对死亡,也带着从容不迫的内敛,仿佛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去看一场烟花。

博尔赫斯说过,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毫无波澜,毫无声息,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降谷零其实知道神谷哲也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他没有打算与他们告别——连抬头都没看一眼摄像头。

或许对神谷哲也来说,他与安格斯一同赴死,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别。

一来,安格斯一死,黑衣组织彻底瓦解,再无再起的可能性,神谷哲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警方也再也无需担心组织的威胁。

二来,已经无法恢复曾经健康的他,哪怕活下来也只是拖累,神谷哲也表面虽不显,但实际上也有着他的高傲一面,他不愿意做拖后腿的那个,自然想要彻底断掉生机。

可是……这种无力的感觉。

他只恨自己。

降谷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白发青年平静地向虚空迈出一步,平直地向下坠——

不,就这短短的一秒钟,一道黑色的身影狼狈地从楼梯口冲出来!

甚至没有一丝的停顿,他猛地蹬地,像是一只在危难时机扑向幼崽的大猫,带着狠绝和不要命的力道。

他赶在最后一刻抓住了神谷哲也的右手腕!

诸伏景光的身体猛地摔在平台上,右手猛地增加的力道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只能靠左手扣住天台缺口的边缘凸起处,活生生地让原本就没养好的指尖再次血肉模糊。

他剧烈的喘息着,仿佛能将身体里的恐慌和怒火,直接随着达到极限的身体爆发出去,缺氧的感觉蔓延,连带着身体都渐渐地无力,诸伏景光咬着牙,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神谷哲也在那种酷刑下都能站起来,都能保护他们,他诸伏景光哪里做不到?!

体重在此刻又一次成了特殊的一点,若他和安格斯再重几分,想必诸伏景光力竭地冲上来,唯一的下场就是一起坠下天台。

偏偏就是这毫厘,他抓住了他。

诸伏景光晃了晃头,吐出一口鲜血,脸上满是灰尘和擦伤,那双蓝灰色的眼中却绽放出难以形容的生机和气焰,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将头探出天台的边缘。

“前辈!”他带着小心翼翼以及近乎失而复得的崩溃。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只能感受到带着血色的风声吹过耳际。

“前辈!”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坠在半空中,唯一的连接点便是诸伏景光的右手,神谷哲也静静地垂着头,看向底下的一片“烟火”——和安格斯。

安格斯并没有松开他的另一只手,诸伏景光实际上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

若是在正常状态下,诸伏景光肯定会察觉到这叠加起来的不寻常的重量,但在此刻,已经近乎是力竭后的“回光返照”,他甚至觉得手已经逐渐麻木,化作了一片刺痛。

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喊着“前辈”,试图让神谷哲也抬起头来,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