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灭顶之灾

“白落秋。”谷诗谩听到这个名字, 皱眉起眉头,他对白落秋并不了解,只是曾经在向家时远远见过几面, “为什么会是白落秋?”

“因为太巧了,无论是他当时那么快在城墙下找到我, 还是他后面的所作所为,都太巧了。”谢颜沉声道,把自己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白落秋肯定在向家出事前就认识原主,事发后他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原主, 并将原主藏在戏班, 说明他的消息比大多数别有用心的人灵通,很有可能直击现场, 才能有那么快的反应。

而且白落秋来到汉口后与谢颜的几次谈话中,话语里的未尽之意一直在暗示原主的“家人”对他有托孤的行为,通过白落秋给原主留下了不少东西, 这个行为也极有可能发生在那夜。

至于他一直没有和原主提起过这些,应该是看原主已经失忆,知道太多只是徒增危险,所以才决定自己承担起一切。

当然, 上述所有只是谢颜根据谷诗谩所言做出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他明日还要去再问一遍白落秋。

谷诗谩出现后,想来白落秋不会再对自己有所隐瞒了。

“看在向先生的面子上,白老板至少无论如何不会害你。”谷诗谩听完谢颜的分析,欲言又止, “他是不是不知道你——”

“不知道。”谢颜摇头, “你是现在唯一知道的人。”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只是觉得就算不说, 以你对‘他’的了解,也一定会看出来端倪,不如直接把事情说开。”谢颜笑笑,“我是谁如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按他期望要替他去做的事。”

谷诗谩沉默几秒,轻轻点头,“你说的对,其实有时候死亡比活着更像一种解脱,什么都不用思考,也不用绝望挣扎。”

“你还没有说,谷家后来怎么了,你又为什么来到汉口?”谢颜听出他话里有话。

“谷家吗……”谷诗谩低下头,“谷家也除了我外没人了。”

“什么?!”谢颜虽然早有推测,听到这句话还是心中震撼。

“元宵惨案后,我爹一直没有放弃调查谢家和向家的真相,那段时间他经常出门,每次回来都神色匆匆,同时谷家布庄的生意开始落败,频频收到同行的排挤甚至攻击,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是灭顶之灾的来临的前兆……”

谷诗谩叹了口气,尾音发颤,“大概在向宅出事后三四个月,也就是六个月前,我爹出门做生意,半夜突然悄悄翻墙回家,把我和我娘从床上叫了起来,急匆匆让我们收拾行李,马上离开天津去上海避难。”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塞上了马车,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马车已经远离天津卫,我娘在我旁边抹眼泪,身边放着一堆包袱,问什么都不说话。”

“马车车夫是我爹的心腹,一路把车赶的飞快,据说按计划要把我们送到运河坐船先去杭州,再到上海。我们如约坐上了船,然而根本没来得及到地方,就在下个渡口遭到了劫杀,我娘拼命保护我,把我推进了水里,自己死在了船上。”

“夜黑水深,那群人大概觉得我一个天津卫的小少爷,肯定是个旱鸭子,往水里开了十几枪,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水面上浮起来人,觉得我必死无疑,怕暴露先撤离了。他们不知道我从小就爱下水玩,水性不比江边长大的人差,下水后扒在船边阴影里换气,逃过一劫。”

“我不敢回船上,也不敢在原地停留,听动静等人走了后拼命往下游,不知游了多久,半晕半醒时被河边捕鱼的人捞上了岸,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到了德州。”

“……然后呢?”谢颜小心翼翼地问。

“国难当头,德州也并不太平,捕鱼人以为我是遭了水匪,我没有否认,把身上还能看的绸缎衣服换成粗布短褂,余了些钱,去码头打探消息,才知道就在我和我娘离开天津卫的那一天早上,我父亲和谷家其他人都暴毙于府上,警察局的人去查,只查到一个下毒的厨房临时小工,草草了案。”

“来往的人都说谷家人可惜,无缘无故被一个疯厨子端了全家,但我知道这根本不是意外,否则我和我娘遭遇的追杀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是不是还在追杀我,只能改名换姓匆匆逃离德州……”

谷诗谩说到这里,大约有些累了,停了一会儿。

谢颜听他讲这半年的经历,听得惊心动魄,却还是有地方不解,“你逃离德州后,为什么不找一个就近的小地方隐姓埋名,而是要来汉口?从德州到汉口,这么远的距离,你身上没有盘缠还要躲避追杀,是怎么过来的?”

“我来汉口,是为了报仇。”谷诗谩说到最后两个字,神色瞬间变冷。

“报仇?”谢颜皱眉,“你还知道什么?”

“在码头得知家里人全部遇难后,我最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后来大约因为已经没什么可念的了,反而冷静下来。”谷诗谩回忆着,眼神发空,“我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回忆出事前几天的所有事,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后终于想起前几天中午吃饭时,我爹几句无意中的闲语。”

“舅舅说了什么?”谢颜已经自动转换了所有关系称呼。

“我爹说最近谷家和京城几家老客户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倒是有个汉口来的叫李天维的商人主动与他谈订单,李家在汉口颇有声望,是有口碑的殷实大户,我爹本来想直接定下生意,但觉得事出蹊跷,而且李天维言语中似乎总在有意无意打探向家的事,让他感觉不妥,所以决定还是再观望几天。”

“我相信我爹的直觉,而且谷家一直与人为善,如果非要找一个遭受灭顶之灾的理由出来,只有几个月前向宅发生的事——那群看不见的可怕敌人一丝隐患也不愿放过,或许是我爹一直打探消息的行为刺激了他们,或许我爹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让他们决定痛下杀手。”

“谷家那些日子所有的遭遇都是有迹可循的,那个李天维和我爹试探向家的事,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我才决定,去汉口一探究竟!”谷诗谩握紧双拳,“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侥幸活下来的心跳时时刻刻提醒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忘了替向谢谷三家所有惨死的冤魂查出一个真相!”

谢颜知道谷诗谩的心理问题需要长期的治疗,不敢刺激此时的谷诗谩,只能皱眉转移话题,“你身上没有盘缠,也不能找亲友求助,甚至还要尽可能不引人注目,从德州到汉口这一路一定走得无比艰辛,我猜你到汉口并没有多久吧?”

“一个多月。”谷诗谩点头,“我来到汉口后,想办法打听到李家,靠在路上练出来的本事跟踪了李天维几天,发现他总是往跑马场跑,养了一屋子娈童,与几个西洋人和东瀛人关系密切,但并不知道他们每次在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