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秦子玉半晌说不出话来,在谢时故伸手过来时,才仿佛如梦初醒,撇开脸。

谢时故指尖停在他脸侧,沉默过后,秦子玉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都是真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该讨债的人也是那些天魔,这些更不是你在凡界策划一切,勾结邪魔修,害死那么多无辜性命的借口。”

他抬眼看向面前眸色深不见底的谢时故:“你的道侣,他知道这些吗?他赞同你这么做吗?他如果不赞同甚至不知道,你以他的名义做下这些事,便是将罪责推卸给他,他凭什么要因你一厢情愿的行为,担负这么承重的罪孽?”

“你还是不肯帮我,”谢时故眼中盛满失望,“无论我说什么,你就是不肯帮我,我喜欢你,想要你,甚至决定还了欠他的东西,便忘掉从前,这样你也不肯帮我。”

“你的喜欢,有几分真心在里头?我配吗?”秦子玉自嘲,“你说我像他,像的是你从前的道侣,魂魄转世后前生记忆被封锁在天魂中,他只记得这一辈子的事情,自然不记得你,你将他强留在他身边,他因此恨上了你,你觉得他不像你从前的道侣了,于是你找了一个替代品,我就是那个替代品而已。”

“我或许有几分像你想要的那个人,所以你也抓着我不放,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而已,因为他忘了,他的转世你便不想要了,却还要打着他的名义作恶,而我,就因为你所谓喜欢,所以我就必须要帮你吗?你觉得你喜欢我便是施舍了我,我就必须感激涕零,助你为恶吗?”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秦子玉摇头:“不可能的,我不想,也不能,别说我不知道夫人他们在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谢时故的神色陡然变了,眉宇间覆上戾气,伸手用力掐住了他下颚。

秦子玉倔强瞪着他,喘不上气被逼出眼泪时,也没肯开口求饶。

沉默对峙片刻,谢时故松开手:“每一次都是这样,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明知道自己只有多少本事,还敢跟他们分开走,故意不隐藏行踪,就为了拖住我是吗?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对你动手?”

秦子玉:“能活下来是我走运,死了便也罢了。”

他当时与徐有冥说自己能在谢时故手中保住命,其实并无几分把握,从和乐无晏他们分开那时起,他便已不在乎自己生死了,尤其在忆起从前在逍遥山的那些记忆后。

若无乐无晏便无今日的他,他心甘情愿如此。

谢时故双目微阖,殿中黯淡光线勾勒出他眉骨更锋利的影子。

许久,他才慢慢道:“你招惹了我,别想就这么轻易算了。”

之后两日,王德忙着准备回京的一应之物,并将京中长兴侯府的情况与乐无晏详细说了。

无非是宅门阴私,争权夺利那些东西。

王德这人也是个胆大的,没有理会京中来信上暗示的寻个木讷好控制的人,直接找上了乐无晏这位“会仙术的仙长”,大约也有些自己的野心。

乐无晏懒得揭穿,因齐思凡之故,他才想去这长兴侯府看一看,其余的则压根没兴趣。

军营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回来的当夜,那位大将军就醒了,已然痊愈,转日还又派人送了一车厚礼来庄子上。

消息一直对外瞒着,附近的村民百姓仍忧心忡忡、心惊胆战,北离军志得意满,几日之后果然来了这一带打算烧杀抢掠,被大将军亲自带兵提前埋伏,轻松俘虏敌军近三千人,勉强出了一口前回战败的恶气。

捷报传回,城里城外百姓一片欢欣沸腾。

当日,那位戚大将军只带了亲信手下十余人,低调来了庄子上,亲自登门言明想要拜访“二位仙长”。

王德进门来禀报时,乐无晏正坐在廊下嗑瓜子,看徐有冥舞剑。

徐有冥未用灵力,别说剑意,连剑气都收敛了,单纯挥剑,却自有凌厉气势在其中。王德进来看到,被耀目剑光晃了眼,吓得差点没敢走近。

听闻大将军登门,原本昏昏欲睡正打瞌睡的乐无晏顿时来了劲,坐直起身:“好啊好啊,现在就让他进来。”

“叫他一人进来,其余人在外头等着。”徐有冥冷声丢出这句。

王德领命而去。

徐有冥手中剑未回鞘,乐无晏提醒他:“你收着点,别吓到人了。”

徐有冥瞥他一眼,没理人,剑也没收回去。

乐无晏忍住笑意,就这一眼便已看穿了徐有冥心中所想,徐有冥这是醋坛精转世吧……

对方进来,才踏进院中,一道凛寒剑气破空袭来,他也反应迅速,抽出腰间佩剑不慌不乱地一挡,生生将徐有冥那道剑气挡开了。

虽然徐有冥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

对方那柄铁剑剑刃上,竟也有隐隐剑气缠绕。

乐无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暗自惊讶,徐有冥存心试探,这人的本事却还比他们想象中更厉害。

随即又了然,天道按着徐有冥的模样捏出来的肉身,灵根想必也与徐有冥一样,即便未入修行门,这人自行摸索剑道,小有所成,算不上特别稀奇之事。

徐有冥手中剑终于回鞘,对方上前一步,抱拳与他们行礼:“在下戚烽,多谢二位仙长救命之恩。”

他态度自然,不亢不卑,乐无晏打量着人,见他神态与徐有冥几乎一模一样,连说话时偶尔拧眉的弧度也相同,不禁讶异。

果然这具肉身里养出的灵,心性就是第二个徐有冥。

不过这人样貌确实要老成不少,下巴上青渣显眼,眼角还有隐约的细纹,看起来与徐有冥一样又不一样。

乐无晏笑笑,在徐有冥目光转过来时,冲他眨了眨眼,问那戚烽:“听闻将军十六岁上战场,之前从未战败过,为何这次会输得这般惨烈,且身受重伤?”

他问得不客气,戚烽似乎也不觉被冒犯,直言道:“朝廷有人通敌,在军中安插了眼线,里应外合,这次确实是我疏忽。”

乐无晏:“眼线揪出来了吗?”

“揪出来了,”对方道,“但事关重大,我没法擅自做主,已安排人押解送上京。”

乐无晏闻言多问了句:“可你毕竟打了败仗,朝廷不会追究你的罪责?”

“若有人借题发挥,自然会,轻则罚俸降职,重则削爵夺兵权。”戚烽道,神情中却不见愤懑,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乐无晏:“那你怎一点不担心?”

戚烽:“担心也无用。”

乐无晏再次肯定,这人个性确实与徐有冥一样。

这话也是徐有冥会说的。

“夭夭,”他眼神示意徐有冥,“你教他几招吧,好让他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