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了却心愿

凌阊啸激发了柳思翊的逆反心理, 将她深埋内心的傲骨和倔强再度唤醒, 她的人生已然这么晦暗了,哪里还怕别人胁迫,哪怕这个人是凌阡毓的亲爷爷。

“抱歉,不能如您所愿了。”柳思翊控制轮椅想转身, 凌阊啸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老五出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他始终认定是凌阡毓动了凌商天, 他宁可相信自己的妄加猜测, 也不愿意相信凌阡毓和柳思翊的话。

软硬兼施不过是被逼急了,凌商天生死未卜,他即将面临家破人亡,凌家再也禁不起任何动荡。不管怎么样, 要保住四房。

即使他们犯过滔天大罪, 即使他们做事欠妥, 他也要继续庇佑,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他为父为祖父该做的。

三房的落网已经动不了手脚,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凌家, 就算权势再大,花的钱再多,也没人敢接应这档事。

可四房还有机会, 他不能让凌阡毓将这个家连根拔起。

柳思翊微微侧过脸, 嘴角划过一丝幽冷的弧度, “您多虑了,他不会出事,除非是自掘坟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太不了解凌商天了,这是凌阊啸最可悲的地方,他自以为看透每个人,却不知自己才是被玩弄于鼓掌的那个人。

凌阊啸气得血脉膨胀,胸腔疼得忍不住猛咳,血压再度飙升,林桓扶他坐下,拿来了药。

“老爷,最近风雨飘摇,您可不能倒下,五少爷或许是受到打击出去旅行或是暂时对人避而不见,不会有事的。”

“哼!老五虽然内向,但一直勤勤恳恳,就算遇事不至于失踪,她和老大联合对付四房,不就是想弄垮老五?他兢兢业业的到底得罪谁了,要受这种逼害?”

“或许是...”林桓有些顾忌,没敢说出口。

凌阊啸眼皮抬了抬,从皱褶间挤出一抹冷笑,“替父还债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爷...”

“罢了罢了,真是作孽。”凌阊啸的心已经碎了一地,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到又恨又痛,悔不当初,一纸股权书害死了最爱的儿子。

现在报应来了,天道轮回,终究是轮到自己头上了。他缓缓拿起第一任妻子的照片,轻抚相框,痛心疾首:“落英啊,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的骨肉都离世了,只剩下小北和小毓,可三房四房也是我的骨肉啊。”

他纤弱的身体抱着妻子照片,竟有些啜泣。

林桓轻叹一口气,悄悄退出了书房,他寻到停车场,追上了凌阡毓。

“二小姐。”

“林叔,您还有事?”

林桓看了柳思翊一眼,觉得不该再拿她当外人,便直接说明来意,他压低了声音,谨防有耳朵。

“最近四爷在更换保安,说是为了家宅安全,我总觉得苗头不对。”

凌阡毓眉头轻佻,饶有笑意:“怎么?他想揭竿起义,还是想谋朝篡位?”

“我怕他狗急跳墙,会对老爷...”

“你准备些人,必要时把四叔的人控制住,多弄点针孔摄像头,把爷爷日常都拍下,如果四叔想造反,那也省得我再花心思动他了。”

凌国彰已经深陷绝境,他没有靠山,关系网不如三房,钱权即将失去,没人敢趟浑水。即使想贷款东山再起,也无可能,董事会的人眼见他失势,许多开始倒戈大房和二房。

这场战役输赢已见分晓,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从股权上动脑筋。

如果他敢逼迫老爷子,凌阡毓正好借机把他铲除,不费吹灰之力。

“明白,有情况我随时通知二小姐,这个家现在不是很安全,您照顾好柳小姐。”

凌阡毓点头,“谢谢林叔。”

“二小姐慢走,柳小姐慢走。”林桓毕恭毕敬后,又故意提高音量说了一句:“老爷身体欠佳,还望二小姐多回来看望。”

“我会的。”

借着月光,凌阡毓将柳思翊抱进了车里,明明和凌阊啸争得面红耳赤,柳思翊精神状态却比来的时候要好。

其实他们的对话,凌阡毓都听见了,书房本就有窃听器,林桓悄悄塞了个耳机给她,本来是挺担心的,听到柳思翊反驳时的腔调和口吻,只觉得大快人心。

恍然间,她觉得以前那个思翊又回来了。

“看来平时,我们应该多吵吵架。”凌阡毓打趣道。

“吵架?”

“我看你跟爷爷争吵时比平时有精神。”她发现了,柳思翊软硬不吃,遇强则更强,哪怕以前对自己也是一样。

这种酷酷的个性,反而成就她的魅力。

虽然带刺,却会在适当时候收起锋芒,凌阡毓喜欢她这种切换自如的从容,也爱她的不向任何强权和黑暗低头的勇敢。

可是,这次,她被自己打倒了。连日来的低迷和自闭,让凌阡毓一度担心她会患上抑郁症,看到她今天反应才放下心来。

柳思翊目光含水,倒映出柔美的月色,她挂起淡淡笑意:“只是替心语阿姨开心,终于能够与叔叔团聚了。”

凌阡毓歪头望着她,眸间灿若星河,笑起来妩媚动人,“不如趁机让爸妈给我们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和他们一样,生同衾,死同穴。”

凌阡毓含情脉脉的真诚,像十里春风,吹进了柳思翊的心里,她细眉一皱,心揪成一团,不觉间又低下头看向那双废腿。

她沉默片刻,笑意绕上眉梢,如深夜里娇艳绽放的玫瑰,“好一句生同衾,死同穴。”说罢她抬头看向明月,不禁叹了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还是你最美。”凌阡毓轻捏她下巴,喜悦溢于言表,柳思翊嘴角扬了扬,没再说话。

只是平放在腿上的双手,悄悄移到侧边,用力掐了掐,有些疼,或许她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她想走又舍不得,她给自己找了很多离开的理由,可不走的借口却很少。经过今晚一事,她开始会想,自己真的要做那个先退却的人吗?真的要做那个先转身的人吗?

阡毓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切,让她失去自己,等同于把她重新打回深渊,太残忍了。

可是,这双腿太不争气了!拖累她一辈子,自己也做不到!

柳思翊总在这样的矛盾和痛苦中挣扎。

四月的微风,格外温柔。凌氏墓园,一场迁墓仪式在淡淡的哀思中进行。所有人带着对逝者的敬意,身穿黑衣,素面朝天,见证这场迟到又圆满的重聚。

新墓碑上,刻着“凌国韬、余心语夫妇之墓”,凌阡毓等人对着新墓三鞠躬,随后她独自跪在墓前,牵着柳思翊的手磕了三个头。

柳思翊行动不便,只能随着她颔首弯腰。

这三拜就算见了父母,她们之间也该圆满了。柳思翊一直在等这天来临,等凌阡毓了却心愿,等自己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