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看到这只人手的瞬间,桑洱条件反射地退后了一步。

行止山上覆盖着望不见头的莽莽森林。树林深处,不见天日,瘴气迷眼,形成了一层天然的屏障。在里头,连指北针也会失灵。

伶舟的宫殿在山上,设有结界。妖魔鬼怪不敢随便踏入他的地盘,免得被他挥散或是吃掉。它们大多会在深山里游荡,随着雾气的涌退而出没。有些修士会冲着此地浓郁的邪气而来,上山斩妖除魔,以提高实战能力。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活着回去。

桑洱跟着伶舟下山的路上,时不时就会树从深处散落着白森森的人类骸骨。骷髅头上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已经看不出面貌了。唯有落在旁边的仙剑,昭示了这些骸骨生前的修士身份。

只是,这么久以来,这些修士都只在半山打转,没人穿得过那层天然的瘴气迷阵。自然,也发现不了伶舟的所在之地。

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闯过了瘴气,来到了离伶舟这么近的地方。再往前走两里路,就能触到伶舟所设的宫殿结界了。

桑洱收紧了抓握竹桶背带的手,脑海里浮现出了原文剧情的脉络。

难道这个人是……

这只手也就刚才动了一下,便再没有动静了。桑洱的唇边飘着白烟,小心翼翼地踩着积雪,鞋底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到了茂密的草丛深处,心弦就是一紧。

她的面前,斜躺着一个黑衣青年,头朝向她,腿延伸至远处。他的腰腹处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渗出了紫暗发乌的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黑发湿了,俊美的面容毫无血色,闭着双眸,眼缝下似还凝固着一缕血痕。

果然是他。

江折夜。

从这情形推断,江折夜应该是被瘴气里的东西伤了。好在,他修为颇高,运气也好,闯出了迷阵,来到了离宫殿那么近的地方才倒地。这附近倒是没什么妖邪。

要是倒在了半山的瘴气里,他早就被各路虎视眈眈的怪物一哄而上吃掉了。

只是,这儿这么冷,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他迟早也会因失血、失温而死。

当务之急,是把他带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把身上的雪水弄干。桑洱解下了竹桶,放到旁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江折夜的身体,好在骨头没有断。

桑洱在随身的乾坤袋里找出了白纱布,隔着衣服,勒缠住了他的伤口。由始至终,江折夜都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气息很微弱。

因为经常在附近捞鱼、采碧殊草,这片山林的结构和地形,桑洱比伶舟还要清楚。离河流不远处,就有一个隐秘而干燥的山洞,她有时会去那里躲雨。

桑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木板把江折夜拖到了山洞里。洞中虽然没有积雪,却也阴冷得很。桑洱升起了一个火堆,用茅草遮住山洞口,这才回到江折夜身边,解开了他的衣服。

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人,肌理紧实,腹肌的轮廓清晰又恰到好处,腰侧有一个狰狞的撕咬伤,血肉模糊的,看着都觉得疼。而且,攻击他的魔物的牙齿似乎还带了毒,伤口边缘隐隐发黑。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么严重的伤,恐怕很难熬过去。好在,江折夜有金丹,只要给他敷药包扎,吊着他的命,等他醒来,他可以自己调息治伤,促进伤口愈合。

桑洱轻柔又仔细地给他清理了伤口,洒下止血粉,又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装了她用碧殊草炼制的丹药,还有碧殊草制成的解毒药粉。喂他吃了丹药,又敷了药,最后用洁净的白布重新缠上他的腰。

完事后,桑洱看向他的脸庞。江折夜的眼睛下凝固着血迹,但原文里并没有说他变成了瞎子。也许是受伤了,才暂时无法睁眼的吧。

干净的白布已经不多了。桑洱用布巾一角沾了点水,轻轻擦去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

事到如今,桑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原主会救他。

江折夜和江折容是双生子,相貌、身材都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眼珠的颜色。巧合的是,江折夜的眼睛受伤了,原主无从分辨这究竟是她忌惮的哥哥,还是对她有恩的弟弟。保险起见,她还是救了。

估计要等江折夜醒来,与她发生对话,她才分辨得出对方的身份。

当然,这对桑洱而言不是难题。因为剧本早就告诉她这个人是江折夜了。

擦好了血迹,江折夜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转醒了。桑洱可没忘记他有多不待见妖怪,谨慎地离远了点儿,却忽然瞥见了一阵光芒。

桑洱一怔,视线转向他的胸膛,就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他心口的肌肤上,浮现出了赤色繁杂的纹路,如热烈瑰丽的岩浆,在身体的表面窜动、燃烧。受此影响,青年的面容也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桑洱懵住了。

两年前,她被江折容收留的时候,就曾经亲眼看过他心口出现这些纹路。

这是伶舟的心魂。

桑洱:“……”

怎么会这样?

莫非剧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偏移?

原文写的出场人物是江折夜,实际来和原主私奔的,却是江折容?!

这些赤色焰纹肆虐了一阵,才蛰伏回他体内。江折容闷哼一声,慢慢转醒。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脱了,旁边还有一道陌生的呼吸声,却又不能睁目,他的身子骤然紧绷,发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谁……”

他的嗓子似乎也受伤了。

“你别动,我才刚给你包扎好呢。”桑洱见他姿态防备,怕他会弄到伤口,立刻用温暖的手心抵住他的肩:“是我。小道长,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桑桑呀。”

听了她自揭身份的话,以及那道熟悉的声音,江折容挣扎的动作停住了,半晌,才沉声道:“桑桑?”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自从沙丘城一别,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眼前的人是江折容,不是他那个阎王一样的哥哥,桑洱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放松与亲近之意,坐近了一点儿,给他盖上了一件干燥的厚衣服,认真地说:“我刚才在雪地里发现了你。你腰上的伤口很严重,所以别乱动。”

江折容抬起手,触到了腰上的白纱布,忽然问:“这是哪里?”

“这是我平时休息的洞穴,很安全的,你可以安心待着。”桑洱担忧地望着他的双眼:“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折容闷咳了一声:“被灼伤了。”

“原来是这样。你别担心,灼伤是能治好的,你不会眼盲。”桑洱想给他把脉,触到他的手,发现很冰冷,就说:“我给你倒杯热水喝。”

因为桑洱偶尔会过来休息,山洞里存放了一些简单的锅瓢器具。她刚才已经在火堆上烧好一壶热水了,装入小碗里,稍微吹了吹,到了能入口的温度,才俯身靠近了江折容,小心地扶起了他:“来,喝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