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3/6页)

写出来的东西,和说出来的东西再是一样,那也是不大一样。

这整整一日的时间他们说得艰难,这朝上记录的官员却也写得艰难,毕竟一人说话,就要有两人同时记录誊抄他们口述的内容,遇上那些滔滔不绝的特别麻烦,遇到那些干干巴巴说不出来的,也是尴尬,这落笔墨点都沾上了,那嘴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但得了正始帝这神来之笔,文武百官虽然被折腾得够呛,却也觉得新奇。

先前能够看到文章内容的也便是皇帝和一些得用大臣,倒是没有大家听得这么实在。而这其中,那些显得落落大方的,说话周到的,脑子有想法的,心里有成算的,不就这么被记住了?

每一个学子要上前回答问题前,必定得先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哪个州县出身,姓氏名谁,说完,方才可以作答。

莫惊春能记住的就约莫有五六个,这其中自然有席和方。

席和方说话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每开口都非常实在,尽管还有点稚嫩,但是脑子转得不错。只要陛下不刻意卡他,席和方这一次当是榜上前排。

正始帝自然不会卡他。

如果当夜人被他杀了,那杀了也就杀了。在方歌楼席和方要是死了,那也是无妨。但是人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出现在眼前,又的确是有真才实学,那留下来也无伤大雅。

而且……

正始帝的眼神往下一扫,正看到一本正经正在看着那些步出去的学子的莫惊春,这人似乎对夫子很重要。

他总是忽略掉莫惊春说的那句话。

在他看来,就算现在掉下来十个能干的许伯衡,都比不得莫惊春一人。

这席和方现在能比得上许伯衡不成?

那……自然是不成。

莫惊春眨了眨眼,忍下一个哈欠。

事实上不独独是他,其他的大臣大多也是如此。毕竟再是强健的身体,在接连不断一日的奏对里,也会显出几分劳累。倒是今日主持的正始帝,却是精神奕奕,半点都没觉得难受。

他看着朝下大臣萎靡的样子朗声大笑,让人去准备膳食,便是要留诸位在宫中用膳,这是偶尔会有的事情,朝臣也不觉得古怪。

就是莫惊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觉出了几分微妙。

他待会还是不要往陛下身前凑,毕竟今日的次数可还没用呢。

这惩罚可恼的是,莫惊春直到现在都没找到这惩罚消失的秘诀是什么,而正始帝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席和方的事情真的刺激到了他,往常还会留着给莫惊春喘口气的时间,眼下却是有事没事就会出现在莫府上。

莫惊春一边担心莫家家丁会发现踪迹,另一方向又担心公冶启的安全,实在是左右为难。

好在这几日因着科举要紧,才没再看到公冶启出现,可即便是这样,因着隔开了二三日,反倒是让莫惊春心下打鼓,生怕陛下在这时候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公冶启也不是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胡闹些什么,更多时候是抱着莫惊春睡觉。莫惊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但是好一大只抱过来,确实也轻易挣脱不了。

张千钊坐在莫惊春的对面,那脸色显得有点面黄肌瘦。

莫惊春忍不住笑道:“可是在院里吃苦了?”

与他们同桌也有同僚忍不住笑了起来,“吃不吃苦不知道,但是看他这模样,像是被什么吸去了精气一般。”

张千钊有气无力地说道:“去,去,在陛下跟前说什么胡话呢?”

他这些天确实是苦闷。

之前守在院子里头,说话做事不大方便,但是大家进进出出,也是习惯了的。只是不知为何他那段时间在屋内一直睡不安稳,这样日夜熬下来,人再是厉害,也是空耗了身体,怎么可能会简单得过去?

他现在瞧着还算是好的,要是再搁他前几日出来,那脸色才叫难看。

莫惊春看得出来张千钊人是真的不舒服,就也时时看着他。等到两人一起出了宫,张千钊舍下自家的马车,爬到莫惊春的马车上后,整个人才是真的松了口气。他用手帕擦着虚汗,无奈地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日不知为何,总有种刀悬在脖子上的感觉,就莫名觉得这颗脑袋保不住了,直到刚刚离了皇宫,这才算是好了些。”

莫惊春看他,他的手指确实还在打颤。

“你说,我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陛下?”张千钊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

毕竟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眨眼就能要人脑袋的?

莫惊春:“……”难道张千钊在这种事情有着独到之处?

不然为何会有这样敏锐的反应?

即便是这样,莫惊春还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张千钊的想法。

“绝无可能。”

最近正始帝盯着席和方还有可能,盯着张千钊作甚?

因着莫惊春说得斩钉截铁,张千钊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软在了车厢上,但是过了好一会,他又忍不住坐了起来,“可是这不对啊,如果没人的话……我最近这一直在发愁的感觉是为何?”

他可是好些年没这样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尤其还是在考院那样的地方。

这也不是张千钊第一次出题啊!

莫惊春心道,怕是你冥冥之中感觉到了这一回舞弊的事情!

这种事情说出去不好,莫惊春只将话头引了引,便落到今日这一出稀奇古怪的殿试上。

说到这里,张千钊更是大吐苦水,他们被关在考院里大半个月,辛辛苦苦出的考题,结果到了最后,正始帝居然全部弃之不用,不知打哪里又弄来了一套考题,给了这一次的恩科。天晓得张千钊他们这一行人互相扶着出了考院后得知这个消息,险些天旋地转。

他们是真真拿这个皇帝没办法。

莫惊春有点心虚,垂眉耷眼地听着。

张千钊又说,这临到头了,选出来的这一批学子,殿试又不做文章了,改成奏对?!这从早考到晚,让这些毫无准备的官员撑得实在够呛。

殿前的考生心里颤巍巍,有门道的更是可恨可恼塞了那么多钱,却是半点口风也不露。谁晓得这些面沉如水的官员,其实也只比他们早了一刻钟知道这消息!

正始帝可是在上朝前才说了此事,然后笑嘻嘻地让人将准备的桌案全部撤下,只留了跪坐的席面。

百官:“……”

无话可说。

莫惊春听了张千钊一路的苦闷,好声好气地将人给送回去了。而后他才让人调转马车,去了莫家在外的一处别院。

这别院里新进了一个病人,已经回天乏术,大夫也说是这一二日的事情。

这是墨痕救下来的许尚德夫人。

他原是想去寒门寺打探,所以那些时日都在外头踩点,可是没想到有一日傍晚,那寒门寺的后门却是开了。有一架破落的推车上裹着一张草席子,他跟着一道去了后面,发觉那是去乱葬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