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4/7页)

潘安德看了眼席和方,让人去取药:“你可倒好,临到头了,都要给自己找伤口。”人人还是不错,知道席和方要死了,还是给他用药。

席和方在痛意过去后,默不作声了。

上了药后,混着药味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潘安德这一回是在屋内看着他,一边看也一边奇怪,这得是多疼,能哭成这样?

席和方简单吃完了晚食,就去小床上睡觉。

他紧闭着眼,却仍然能感觉到那淡淡的涩意。

席和方认真想过自己全部的记忆,只有一小段想不起来。那是十四岁的时候,他在族内学堂考得第一,想要让窦何唯高兴,所以去他正院外等着。

……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他在正院做了什么,有没有等到窦何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全部都不记得了。据当时照顾他的大夫说,席和方太过用功发了高烧,烧了三四日烧糊涂了,就将高烧前发生的事情给忘记了。

记忆总会蒙蔽掉一些错乱的时间,席和方正是在想起这件事的同时,惊悚地意识到……他高烧恢复后的那日,正是婶娘的头七。

窦原的母亲,就是在他高烧开始的那一天去世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婶娘去世,他发高烧……

所以,这就是“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吗?

躲在小床上的席和方紧握住抽搐的手指,闭着眼不肯睁开。

他看到了什么?

尽管心里存着那个念头,席和方却死活不肯去看,就在这浑浑噩噩间,他脑袋一歪,还真的睡着了。

席和方走在小桥上。

通过这里,再过去,就是窦何唯的宅院。

他感觉身体矮了些,走路的步伐也比从前慢了点,有哪里奇怪?但这浅浅的疑窦一闪而过,并未存在太久。席和方带着夫子夸赞的文章小跑到了正院外,却发现原本会守在正院左右的侍从居然无一人在。

席和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

十四岁的他有点矮,但还是看到了里面空无一人。

席和方试探着,小小步地走进去,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平日他觉得肃穆的庭院,走到了正院里面。

正院里也没有人,只有空寂的树荫。刚下过雨,空气还很清新,席和方呼吸了一下,觉得心胸都开阔起来。

但屋内有低低的声音。

席和方本该走人,可如果不是他听出来,那是窦何唯的声音的话。

他奇怪地靠近。

那低低的声音就变得清楚。

一个熟悉,是窦何唯的声音。

一个不太熟悉,但应该曾经听过。席和方花了一会功夫,才认出来这是婶娘的声音。

婶娘是窦原的母亲,是个温和大方的女子。

可她的丈夫是窦何明,而窦何明早在许久前就落水而死……窦何唯和婶娘的身份尴尬,怎么会凑到一处?

这外面的人不在,怕是都被窦何唯遣走了。

这不合规矩!

席和方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点。

“……不可……”

“堂嫂,这也是为了明远好。”

明远是窦原的字。

“当年,如果不是……”

婶娘的声音大了些。

席和方为了听清楚,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鞋尖越过了石板路,踩在了边上泥泞湿漉的土面上。

“你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猛然爆发的女声,透着深可见骨的仇恨。

“当初他是怎么死的,还有人比我更清楚的吗?!他还没回来,你们便在族内声讨他丢失了族内藏书,剥夺他宗子候选的身份,将我们娘俩赶到外宅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你们做下的事情吗?如今隔了七八年,觉得谁都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就可打着高高在上的面孔,假仁假义地说是为了明远好?”婶娘的愤怒融在声音,更扬在院里,“明远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知道!窦何唯,你想要知道当初他将那批族内藏书运到哪里?做梦!”

“堂嫂,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窦何唯显然也是动气,然他涵养功夫还算到位,勉强还是忍下了爆发的怒意。

可是对面的女子已经被刚才窦何唯的步步紧逼激起了火,那藏了七八年的怨恨实难消除,“吃罚酒?你想让我怎么吃罚酒?就跟你当初绞死兰娘那样吗?兰娘怎么会眼瞎看上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要干什么?!”

屋内哐当哐当的响声接连不断,席和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死死捂住嘴巴。

兰娘……

兰娘是他阿娘的小字。

他从来都只知道她叫兰娘,却不知道她的名讳出身。

因为窦何唯不许旁人提起她。

席和方的手指都是冷的,他抖着手擦了擦脸 ,想去看看婶娘如何,却不敢暴露自己,只能悄悄挪到窗下,异常谨慎地看了一眼,却惊恐地发现一个男人的身影跨坐在女人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喉咙!

……婶娘已经没了声息。

席和方发疯似地离开,整个人跑出了正院。

窦何唯听到动静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院里下雨后落下的一个脚印。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恐怖,身后人的尸体还摆在那里,又多了这被偷听的隐患。

该死!方才就不该为了隐秘而清走院里的人,倒是被钻了空子。

席和方跑得连肺部都在喘息,整个人跌跌撞撞回到了屋里,将整个人都藏在了被子下。不会的,不会的,窦何唯怎么会杀了他娘呢?

这怎么可能!

当夜席和方就发了高烧。

席和方高烧不退的第三日,窦何唯顺藤摸瓜找到了他。

他撤走了大夫。

岂料席和方是真的命大,居然还活了下来。

而且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当窦何唯试探过几次,发现席和方真的不记得过往后,他想起那女人死前的咒骂,最终略显不耐地饶过了席和方。

只要他听话,平安一世,他倒也不是给不起。

“席和方,席和方……”

有什么在拍打着席和方的脸,疼得很,让他猛地从梦魇里爬了出来。

屋内只点着昏暗的烛光,席和方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床前,惊得差点要叫出声来。那人一下子捂住了席和方的嘴巴,“别动,他们今夜要对你动手。”

席和方的脸色一变。

为何是今夜?

“窦原要来了。”

窦何唯要当着窦原的面,让席和方死。

窦原的身边跟着几个官府打扮的人,看起来神情严肃。

“你确定是这里?”

走在前头的那个人,更是神情肃穆。

“正是。”又一人低声说道。

其实窦原原本可以不过来的,毕竟他是重要的原告,在外奔波搜集罪证的事情与他无关,但他却接到了关于族弟席和方被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