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2/8页)

偏偏眼下的事情,如果串联在一处,岂不是在暗示这份医案,其实是清河王致使偷窃的?可如果清河王看到了医案,又为何要刺杀莫惊春?

除非……莫惊春的重要,甚至远超了对于其他的急切。

那莫惊春为何重要?

工部尚书猛地想起那刚刚修好的交泰殿,一下子打了寒颤。

如他这般想到的人不在少数。

更有激进如言官者敢于询问,“陛下,若是要怀疑清河王和太医院的事情有关,那需得有足够的证据!”

没有证据,那就算是说出花儿来,那也是不信的。

正始帝慢条斯理地说道:“寡人说过此事跟清河王有关系?”

言官语塞。

这要是没关系,您偏偏在这时候将太医院院首叫上来作甚?!那谁都会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处啊!

不过这样的话,言官倒是不敢说。

还是刘昊欠了欠身,方才说道:“人证倒是有一个,德百,将人带上来。”

守在殿外多时的德百立刻去偏殿,将人给提了出来。

这人看着瘦削,年纪有些大了,面白无须,是个太监,但是不知为何有点面熟,尤其是朝中一些老臣,微眯着眼看着这內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顾柳芳忽而说道:“这人,是不是从前清河王身边的贴身內侍?”

顾柳芳的岁数这么大,其实已经是三朝老臣了。他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进出宫闱,担任过两朝皇室太傅,清河王和先帝,其实也曾经是顾柳芳的学生。

只不过他如果不教授皇室子弟时,就不常在朝,而是在他的书院。

这是属于他的特例。

最近顾柳芳在朝,还是因为窦氏藏书的事情才回来的,最近人经常泡在翰林院。有他在,一些登门拜访的权贵世家才收敛了气势,对张千钊来说无疑是好事。

顾柳芳这么说,一下子引起了朝臣注意,依着这位大儒的性格,众人也不认为他会撒谎,许伯衡和几个老臣盯着看了片刻,缓缓说道:“确实是清河王身旁的內侍。”

刘昊淡淡说道:“黄德,还不快快将你所做的事情说出来。”

刘昊的话分明不重,可朝臣肉眼可见黄德抖了抖,跪在地上说话,“奴婢是永宁元年入的宫,当时王爷要离开京城去往封地,怜悯奴婢家人还在京中,就没有带奴婢离开。奴婢后来入了御膳房,又去了药房,都是些清闲的活。

“永宁十二年的时候,清河王突然送来消息,让奴婢时不时送些消息出宫。奴婢的位置无关紧要,能送出去的不多。

“永宁三十二年,先帝的身体逐渐衰弱,奴婢在药房看得最是清楚,便将这事传了出去……”

不少朝臣蹙眉,永宁三十二年的时候,当时还是齐王的清河王确实有过异动。

“……交泰殿的事情出来后,药房连着三月熬夜不休,奴婢觉察出其中有问题,便设法去太医院偷出来陛下的医案,发现,发现……”

一个失神,那老太监的话已经说到最后,人匍匐在地上哆嗦着,像是即将要说出的话如此恐怖异常。

“……陛下所中之毒压根未清,仍然需要莫惊春的血入药,如果没有莫惊春的话,那陛下的神智,或许……”

“荒谬!”

莫广生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将老太监踢得哀哀叫唤。他的脸色难看,一身有别于文官的穿着让他显得异常出格。

此举是殿前失仪,但是众人看了看莫广生,倒也能够理解。

而陛下没有说什么,言官自然不会不知趣。

许伯衡的神色不变,只有在听到余毒未清时露出微微的讶异,其余时候都如同木雕听到最后。他看着老太监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起身,“陛下,若是这內侍所说无误,那还请陛下明确告知老臣一事,陛下当真余毒未清吗?”

这对朝廷内外,无疑是一件大事。

正始帝年轻。

正是因为他太过年轻,又有雄才霸略,即便性格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但也确实算得上一个好皇帝。

这几年各地偶然的灾情,都解决得悄无声息,不管是南征北战,也确无败迹,如今朝内风起云涌,许伯衡更是透过其中看到帝王勃勃野心,如果依着陛下的谋算,一步步下去,或许真的能瓦解世家门阀的根基。

可前提是,正始帝还在。

如今宫内只有四岁幼子,如果出事,那是绝对不可能撑起这个王朝。

公冶启扬眉,看着许伯衡的模样就跟从前在东宫看着许太傅倒是无差,透着一丝狡黠和洋洋得意,“许阁老这话说得,怎么有种寡人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去的感觉?”

许伯衡失笑,“臣不敢。”

公冶启屈指敲了敲桌案,似笑非笑地说道:“许阁老要是不敢的话,那就没有敢的人了。”他的目光落在黄德身上,变得薄凉冰冷。

“他说得不错。”帝王从容不迫地说道,“百越之毒在寡人体内扎根,要根除确实不易,需要徐徐图之。”

此话一出,包括莫广生在内的朝臣脸色微变。

莫惊春感觉到不少扎人的视线,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就连正始帝,也在有意无意间扫过莫惊春,那眼神里蕴含的意味,莫惊春暂时不打算去理解。

“……陛下,光是靠着这人的一面之词,就要断定清河王图谋不轨,是不是稍显仓促了?”薛青微微蹙眉说道。

正始帝:“寡人什时候说过要确定清河王的罪名了?”

帝王无赖般一摊手,笑得异常开怀,“这不过是一次友好的交流,薛青,你就是太紧绷,总是开不得玩笑。”

那黄德被无声无息带了下去,谁也没在意他的死活。

谁也,都在意他的死活。

莫惊春若有所思,陛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莫家人原本觉得皇帝是绝对不会将此事揭露出去,可陛下偏偏就揭露出来。

莫惊春并不认为此事瞒着有用,如果陛下的症结犹在,那百越毒这个挡箭牌,能用多久,就能用多久。

对于时时和陛下接触的朝臣来说,虽然担忧陛下中毒的情况,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畏惧害怕。毕竟他们时时在陛下跟前,陛下若是当真身体衰弱,焦躁暴怒,他们是看得出来的。如今陛下不过是比往常情绪起伏要大了些,偶尔更为冰冷无情之外,倒是没露出什么大碍。

可是莫惊春更不觉得,此刻揭露会是好事。

朝内无忧,那,朝外呢?

正始帝特特在此时放出去这样的消息,未尝不是要上竿掇梯。

若是真引起兵祸,那该如何?

莫惊春有些看不透帝王此刻的行为。

下了朝会,莫惊春缓步行在宫道上,投来的视线不在少数。莫飞河和莫广生等几个武将都被叫到贤英殿去,想必是有要事要说,而莫广生在离开前,还忍不住看了过来,眼底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