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2/8页)

莫惊春伸手去碰公冶启的眼角。

淅淅沥沥的水往下滴落,荡开无数涟漪。

温热的手指戳上了帝王的皮肤,透着湿热的痕迹。然后手指就往外滑去,手指按在公冶启的穴道上开始揉压,那动作不紧不慢,却是足够用力。

像是真的学过。

那舒适的按压让正始帝闭眼,眉间的戾气似乎也少了一些。

莫惊春特地去学过。

尽管当时还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至少也是个法子。

正始帝时不时的头疼确实让人难受,可是自从服药后,陛下已经许久不曾头疼过,也再未有彻底失控的模样,如今这引而不发的狂躁却是陌生。

“……你没再吃药了?”

自从吃了那三个月的药之后,陛下还是会继续服用老太医开的药方,那是为了调养他的身体,安抚迅猛的药性。

莫惊春的声音响起。

这一次,正始帝没有不回答,他轻声说道:“没有用。”

老太医已经尽力了。

可是他最专精的不是在此,能有今日之威,已经是他钻研了十几二十年的缘由。如果能找到老太医的兄长,那或许还大有可为。可如果找不到,如今这模样,已经是最勉力的状态。

如果再服药,正始帝只会被影响得更深。

老太医在意识到这点后,就果断停了药。

莫惊春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下意识要钻进去公冶启的脑子,他的声音低沉,“为何不告诉我?”

分明今日,他还曾问过老太医,可不到一日,陛下便已经显露了危险的模样。

“他说的话确实没错,寡人近来,已经不再那么频繁做梦。”

公冶启捉住莫惊春的腰,他闭着眼,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将他带着更往前罢了。

“你在,会更好些。”

莫惊春紧蹙眉头,看着帝王眉间的暴戾,还有方才近乎发泄般的恶意。

如果不是他一直勤于锤炼,方才那漫长的折腾就会让莫惊春彻底晕厥过去……可便是公冶启如此,也不可能会随意掀起这样的怒火。

这是怎么回事?

包括清晨那来气冲冲的怒火,若不是莫惊春拦下……

莫惊春回过神来,若不是他拦下,早在清晨,或许便要出事,怎可能推迟到现在?

想到这里,莫惊春的脸色便微有变化,轻声说道:“陛下,在长乐宫您之所以发怒,却不是为了太后罢?”

正始帝睁开眸子,阴冷地注视着莫惊春。

良久,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清河的事情,你已经猜到了。”

这话不是疑问。

可公冶启的话,却像是在转移话题。

莫惊春敛眉,像是在沉默。

帝王也不在意莫惊春的沉默,而是慢慢地说道:“寡人并不打算立刻止住兵祸,而是任由他们继续肆虐下去,直到再一次掀起二百年前的世家南逃。”

莫惊春停了下来,垂下来的手指抓住正始帝的肩膀,“陛下!”

一直隐藏的目的被揭开来,却何止是“恐怖”二字可以表达?

正始帝如此疯狂。

“陛下,劳民伤财,穷兵黩武,您让将士不顾百姓安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饱受战乱之苦,这难道是帝王之术,是应当之举?”莫惊春说话的声音并不高昂,却仿佛金戈铁马,掷地有声。

正始帝低低笑出声来,“夫子却是说错了。”

他抬手搭在肩膀上,正盖住莫惊春的手掌,将他的挣扎捆在掌心,含笑说道:“这是寡人最开始的打算。”

莫惊春挣扎了几下没挣脱,脸色难看至极。

好半晌,他才说道:“‘最开始’?”

既然有个“开始”,那总该有个“然后”。

正始帝笑了,即便那笑意充满着恶劣,“然后,清河王就做得比寡人还要好。”

最开始的时候正始帝的确是打算让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然后他发现贪婪和欲望是一个好东西。

即便没有插手,有些东西,却发展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莫惊春紧蹙眉头看着陛下,只听得他不紧不慢的话,充满恶意扭曲的口吻,“清河附近的地盘,便有广平王,虚怀王,刘成王等,广平王跟清河王起兵后,再次分裂,带着残兵投靠莫广生……但是他自己的地盘,已经被清河王占据了去。”

这些都是最近的情报,莫惊春或是在朝会上,或是在私底下,已经听得七七八八。

“广平王喜欢优雅风趣,倒是没想过染指皇位,如果不是因为世子的惨死,他不会被清河王煽动谋反。在世子亲近的侍从侥幸活下来,赶往封地‘据实告知’后,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广平王便冷静下来,开始怀疑起清河王的目的。

“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骑虎难下,最终两相决断,他投奔了朝堂。可他这么做,虽然是悬崖勒马,却是没护得住他封地上那些可怜的百姓。

“尤其是当初……广平王之所以被封在广平,却正正是因为那里,有着广平赵氏。”

正始帝说话的声音缓慢从容,仿佛他是亲身经历,看过,想过这其中的关节,才能毫不犹豫地将整个故事和盘托出。

那语气越是平静,便越发让人惊悚。

广平赵氏,是一个逐渐衰落的世家。

不是所有世家都能经历千年而不腐,也有的世家门第在高处崩塌,再也起复不得。赵氏,便是正处在这个阶段,两百年前,他还是旁人口中时常提起的大族,如今,却是只有广平清河一带,才能想起这个世家。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氏再是如何,仍然是世家大族。

在广平王的封地上,因为他喜爱风雅,赵氏也是最得意的跟前人。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他的封地,会在广平的原因。

可相较于自己的利益,广平王还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封地百姓,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尤其是他还不知道宫中皇帝的打算,若是他不能够将功补过,将清河王拿下,广平王未必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谁都知道现在这位皇帝却不是个好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然广平王这个举动,却是将整个封地的人白送到清河王的手中。

清河王本就愤怒广平王的背叛,对其封地更是毫不留情。虽未到烧杀掳掠的地步,却也扰得百姓苦不堪言。

尤其是广平赵氏,听说,如今那华府三千,已经悉数被清河王占了去。

当然这倒也不是清河王肆意抢夺世家,他是一心一意想着做皇帝,若是他在这里得罪了世家,那岂不是也会惹得其他世家大族侧目担忧?

那是“借住”。

赵家有荒谬之人,自然也有坚守的风骨。

那些看不惯清河王的,不想卑躬屈膝去附和的,离开当地,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