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第4/5页)

刘昊心惊肉跳地发现陛下的心情一直都没好起来……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便极致恶劣。

刘昊当真是不明白!

正始帝漫不经意地摆摆手,“最近若是母后又找你,便说寡人都看了。”

刘昊没想到话题的跳跃性如此之大,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陛下,太后说了,如果您不想看的话,也没必要骗她。”

正始帝幽幽说道:“寡人心中最是合适的人选便是莫惊春,既都按着她的意思给她了,结果母后居然还不满意,如之奈何?”

刘昊一口气没上来,这倒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您这不是……”刘昊哭笑不得,“太后应当只是想让您立个招牌罢了,毕竟宫中可以只得了大皇子一个,却总不能连一个后妃都无。”

这不仅是朝臣愁苦的事情,也正是太后担忧之事。

她现下都不期望正始帝能再给她生个孙子孙女,只有大皇子一个也便罢了,可后宫空废五六年,这坊间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都出来了,传到太后的耳中,如何能让太后高兴?

便是挡箭牌,也得给她来一个吧?

虽然莫惊春确实重要,但眼下皇帝已有好转,却不必将那束缚套在牢笼,挣脱不得。

正始帝对这些没甚兴趣。

后宫若是再来一个女人,即便只是竖起来的靶子,都能顺理成章地接管大皇子和后宫的事情。出席宫宴和主持各类大仪时确实会简单些,却也意味着会有人能光明正大地站到正始帝的身旁。

即便是假的,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这便是真的。

他千求万求,等了数年才得来的位置,结果转瞬间就有人能轻易掠夺,正始帝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尤其是公冶启不高兴地意识到,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莫惊春都不会说些什么。他内敛敏感,什么都不会说,甚至通情达理地选择接受……

不,不必“甚至”。

正始帝能想象出来莫惊春的回答。

即便夫子说了“嫉妒”,即便夫子说了“欢喜”,可若是从大义的局面来述说,莫惊春只可能会接受。

他不仅会接受,他甚至还会帮着出主意。

一想到这个可能,正始帝顿觉喉咙窒息,像是被无声的大手掐住了喉结。

那是疯狂的愤怒。

刘昊眨了眨眼,将手里已经冰冷的茶倒掉,再重新冲泡滚烫的茶水,小心地推到了正始帝的身旁,轻声说道:“陛下,夫子或许谨慎内敛,不过如今这数年,他待陛下的心,陛下应当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陛下的愤怒从何而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正始帝倦怠地握住那杯茶,滚烫的热度一瞬间烫红了他的手指,可冰凉与滚烫的极致相反,让帝王自虐般地握得更深。用力到几乎捏碎的力道,足以让胳膊上些许从前的淡白伤痕浮现出来。

正始帝:“刘昊,你说莫惊春怎么就生得如此通情达理?寡人就没见过他无理取闹的时候。”

刘昊失笑,“陛下,太傅如今这岁数,若是再要无理取闹,那可是不能。”

正始帝瞥他一眼,“恃宠而骄总会吧?”

刘昊认真想了一下莫惊春恃宠而骄的模样……

他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奴婢当真想象不出来。”

但是从帝王这接连两句的问话,刘昊似乎隐约试探出陛下执着的点在哪里。

莫惊春很好。

他是个完美的情人。

不会多事,也从来不会得寸进尺,更加不可能看到他恃宠而骄的一面,实际上,更多时候只能看到莫惊春一本正经规劝陛下不要胡来。不爱钱,不爱权,平生除了看重家人之外,便是希望天下太平,如此稀薄的个人欲望,浅淡到极致的欲念,若是摊开来看,确实有些虚无缥缈,让人难以捕捉。

刘昊从前不曾去细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在他看来,莫惊春便是莫惊春,难道还有哪里不一样吗?

可在陛下的眼中,到底是不一样的。

无法捉握住的存在,就难以让人安心。

陛下本就比常人来得贪婪。

莫惊春的存在让陛下感到餍足,更是能够填充那从不曾温热的空洞,或许是因为正始帝在乎的人实在太少,所以一旦入了他的眼,莫惊春就再走不出去。非但走不出去,帝王还要强求莫惊春喜欢上这种感觉。

那无形的束缚监视,半是强迫半是温和的手腕让莫惊春挣脱不得。

尤其是在感情的纯粹上,正始帝更是贪求到了极致。

因为得不到王全安,便更是渴求。

这大半年来,正始帝逐渐压抑着脾气,取而代之的便是对静的追求。

尽管有时候陛下的手段残忍,难以克制。

但毕竟……没再跟从前一样时常流露,更多的是沉稳。

刘昊虽然感觉到长乐宫的压抑,可正始帝到底对他总是留情。

他原本以为,这是陛下在逐渐恢复。

或许,陛下是永远都达不到正常的程度,可是如现下这般学会克制,也未尝不是好事。

然此时此刻,刘昊却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看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陛下从始至终,就从来都没有好转过。

刘昊背后发麻,悚然一惊。

他语气艰涩地说道:“陛下,如果您觉得……的话,为何?”刘昊的话异常晦涩,几乎难以辨别他究竟是何意思。

如果陛下不是因为好转,方才在最近的事务,包括刚才的焦世聪一事上理智地留下他一命的话……那是为何?

正始帝懒洋洋地看了眼刘昊,却是懒得说话。

莫惊春在身旁的时候,正始帝能感觉到那鲜活的气息侵染而来。他注视着莫惊春,就像是冬日的饿狼在看着最后一块肉食,就像是将死之人看着骤然出现的温暖。

只是正始帝从来都感觉不到满足。

什么才叫满足?

莫惊春喜欢他,依赖他,忍不住亲近他,甚至不吝啬在他面前展露自己嫉妒的一面……这些掉下来的砂砾逐渐堆砌成小山。

不住倾倒在名为公冶启的容器里。

可偏偏他这个饥渴的暴徒,却是一个无底洞。

从来都是只进不出。

正始帝的手指抵着额间,语气轻柔得就像是一阵春风,“刘昊,难道你跟老太医一样还怀揣着那愚蠢的念头,认为若是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兄长,便能够医治寡人这疯疾?”如果不是刘昊还抱有这种愚笨的念想,他是问不出这句话的。

刘昊欠身说道:“奴婢只是希望陛下能够一切安顺。”

正始帝忽而大笑,那笑声爽朗肆意,仿佛穿透了凝固的气氛。

撕开的阴郁被窗外的暖阳给打破,就像是扫走了殿宇内的冰冷残暴,那方才阴鸷扭曲起来的面容被笑意安抚,只剩下少少残留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