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第4/7页)

“是。”

左侍郎又说了几句话,这才悄悄退了下去。

莫惊春按下左侍郎递来的文书,并没有立刻查看。

他凝神细思着自己之前的种种行为,确定没有偏差后,这才随手将左侍郎的文书打开来看,片刻后,莫惊春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将这份文书收了起来,就压在最底下,带锁的匣子里。

等到下了值,莫惊春背着手缓悠悠出去,路上遇到了右侍郎,还跟他说了几句话。

阍室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莫惊春上了马车,对卫壹说道:“先去西街转转。”

“是。”

卫壹笑着应下,“这西街对您熟悉得不得了。”

这话可是没错。

不是莫惊春熟悉西街,而是西街上的人,都熟悉了莫惊春。

莫惊春淡笑着说道:“这不是正好?老主顾了,总不会挨宰。”他看着窗外过去的风景,却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

他的身旁,立着一个女郎,看起来身子有些娇弱。

莫惊春想了想,这应该是那一次在西街上,朝着他的马车丢石头的那个少年。当时的场面,莫惊春只在墨痕带着少年离开前,看了一眼,勉强记住了那少年的轮廓。如今这过去的时间不长,他能出来,看来正如莫惊春之前的猜测,犯下的过错并不大。

莫惊春将窗帘放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马车路过那一对姐弟,那少年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猛地盯着莫府马车不放。等到那辆马车消失在坊市尽头,他才慢慢转回头来,浑身炸开的寒毛平复下来。

少年姐姐敏锐地觉察出少年的状态不对,奇怪地说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有人在盯着我们?”她是清楚自家兄弟的敏锐,但这可在京城脚下,不像是他们之前在那些偏僻之地,应该不会再……

少年幽幽地说道:“刚才看我们的人,应该是过去那辆马车上的人。”

少年姐姐往回看,只看到了空无一马车的街道,“那是谁?”

“莫家,莫惊春。”少年抿着嘴,半晌,不情不愿地说道,“赎我出来的钱,是他家奴给的。”

少年姐姐蹙眉,柔弱的模样却透着几分倔强,“你和他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他们一路上为了到京城,确实也曾做了不少擦边的事情。譬如逃难的时候偷了别人家的衣服,为了活下来而小偷小摸,这些都是少年做下的,而过错需要惩罚,所以姐姐替着兄弟进去的时候,心里甚是平静。

毕竟他们是在京城脚下,为了能够坚持下来,他们不得不如此。

他们两人也不是不能找其他的事情挣钱,可是他们半点都不敢露头。即便这里是京城,他们也害怕泄露了往日的本领,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少年听了姐姐的话,嗫嚅地说道:“我那日担心你的身体……气恼之下,去西街蹲守,见着莫家的马车,就砸了石头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自家姐姐就一个巴掌抽在他的脸上,气恼地说道:“你分明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为何还要去做这样的事!”那可是莫惊春!他接连几次受袭,身旁的人必定比之前还要多,明里暗里的视线,再加上少年这突兀的举动……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不,我们要立刻换地方。”

少年捂着脸抬头,诧异地说道:“何须如此?”

她摇了摇头,思忖着他们还剩下多少钱,咬牙说道:“莫惊春是个有章法的人。你无缘无故丢他石头,他却反倒是让人去了解前因后果,还将你我换了出来,又帮着给钱,他确实是个君子。可他是君子,他身旁的人,未必会是。”

而眼下,他们身上的秘密,却是谁也不能得知!

不然,怕是要重演杀身之祸!

这对姐弟匆匆离开,一眨眼,身影便消失在了暗处。

莫惊春从西街回来的时候,买了不少奶香糕。顺带,还给安娘买了几个可乐的玩具,现在安娘大了一些,见着他的时候,会笑呵呵地叫着小叔叔。

奶奶的,软软的,就像个小娃娃。

有时候看着安娘,莫惊春都会有些后悔错过了桃娘那些年的童趣。

等他回到莫府的时候,天色已经灰黑下来。

这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如此急促。

莫惊春缓步入了正院,让人将糕点送去女眷处,再将玩具送给徐素梅那里后,这才回了自己屋。

刚进屋,便能看到原本摆在明堂处的架子撤掉了,如今摆在那里的是一面异常恢弘漂亮的屏风。说是屏风,却也不完全,认真细看,那其实是纯粹雕刻出来的工艺,整座屏风,都做成了海浪拍打的模样,远远瞧来,如栩如生,仿若当真如此。

这是正始帝送来的生辰礼。

当初莫惊春在东府“讨要”的礼物,不过是其中之一。

正始帝可没忘记。

譬如莫惊春眼前这块屏风,想要雕刻出这样的模样,花费的时间和功夫,何止小几个月?自然是早早就命人准备的。

而这,也不过是正始帝准备的最不起眼,至少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莫惊春想起那一日正始帝的赏赐,就忍不住头疼。

如流水般的东西搬入了莫府,在庭院都摆不开,最后从外头蜿蜒看去,还能看到摆得满满当当的箱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嫁娶,这样热闹的阵仗,却也是少有。

正始帝明面上说是赏赐,可是在朝臣看来,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面。

帝王不许在朝堂上议论先前莫惊春摄政的事情,可是自古以来,越是不允许的事情,在私底下,便越是要说。

正始帝总不可能连他们私下的对话都控制吧?

而在此时,陛下不年不节,毫无缘由,就赏赐了这么一大批东西,好些都是从私库里直接抬出来的珍宝,这如何不将他们气得跳脚?

莫惊春只要稍微一想,都是无奈。

甚至有些时候,莫惊春在怀疑,陛下是故意的。

莫惊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面海浪屏风,这种新奇的东西未必珍贵,却是图个有趣。至少莫惊春很喜欢,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痕迹,轻声说道:“那陛下,又想做什么呢?”一切不合逻辑的事情,总归是藏有脉络。

正如莫惊春之前感觉到了陛下跃跃欲试的召唤,却是不去皇宫,而是去了东府。乃是因为皇宫的所在,对莫惊春来说便是一种束缚。

而恰恰那时候,莫惊春想要的是毫无顾忌的发泄。

他借着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在宣泄着心中的恐慌。那无止境的索求,也让那时候的莫惊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这是有迹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