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日思夜想

门口是成群结队的丫鬟婆子们围着,正堂木椅上坐着个女人,屋里头并不黑,她眉眼冷厉直直看过来,相貌极为年轻,目测恐怕也就二十五六,穿金戴玉,衣裳却清淡,只一身桔梗色圆领旧裳,结合着一张死气沉沉的妆容,硬生生让人不敢直视。

但夏蒹不敢直视她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她的打扮。

如今她满脑子只剩一句话。

那就是——杀人魔料事如神。

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那次阴庙偶遇,没了裴观烛在身边,夏蒹哪怕是闻了这女人身上的怪味儿,瞅见了她的眉眼,再来了苏府也不会联想到她曾在林中阴庙偶遇过这位苏家大夫人。

夫人招呼了声旁边的下人,让她们四人进来,并排着站在一块儿,女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视线在夏蒹的脸上定住,眉头皱了起来,却没说什么。

“这两个,给她们留到前院老爷身边吧,爱是扫洒便扫洒,做做样子便好的,至于这两个——”

她面向夏蒹跟她旁边站着的健壮姑娘身上,死气沉沉的妆里拧出来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就留在我身边罢,也不用随时跟着,机灵点要让人都看不出什么的,就在我这院里便好的。”

“是,夫人。”

分配完了地方,夏蒹和健壮姑娘跟着老嬷嬷去了她们住的屋子,她们虽表面上是当丫鬟,但分配的屋子都是不同的,她们两个一起住在一间干净又敞亮的大屋子里,老嬷嬷见夏蒹嘴甜,给她指,“前头那厢房才该是丫鬟住的,我们是不会让女侠们住那样的屋子的。”

夏蒹应声,见老嬷嬷要出门忙跟出去,“李嬷嬷,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她一路过来,随身也攒了不少碎银,瞅了瞅四面便将手里的碎银子隐晦塞进老嬷嬷手里,“除了我们,府里招到的男侠士都在哪间屋子里住着呢啊?”

“男侠士?”老嬷嬷收着碎银的手停顿片晌,“我们府上并未要过男侠士,也有男扮女装过来的,但我们都不要的。”

——府上不要男侠士。

夜里辗转反侧,夏蒹在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这句话,听着身边龚秋儿打呼噜,才想起来自己因为忧虑过多,都忘了睡前问问龚秋儿下午时她跟自己说的那件事儿了。

但也没必要了。

如果裴观烛来不了,那她在苏府待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管它府上是闹鬼还是死人呢?夏蒹本身又不是个想着拯救天下苍生的人,这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裴观烛肯定是在她进入苏府后,被守门的护卫给直接婉拒回去了。

夏蒹不想在苏府待了,但要出去也难,苏府人丁众多,你想去哪都会遇上人,夏蒹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只被笼子给关起来的野生动物,每回她终于要走到大门口了,就能遇上路过的丫鬟们说着话儿过来,她只能再装没事儿人一样往回走。

但兴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游手好闲。

几个大丫鬟们本来就在后院下人堆里作威作福,并不知道夏蒹跟龚秋儿是大夫人请来的江湖侠士,见夏蒹跟龚秋儿两个平平无奇的新丫鬟还住了干净敞亮的大屋子,且一个两个还都只用半天守在夫人身边什么都不干,竟开始明里暗里挤兑起了夏蒹二人。

夏蒹对此,虽心理上没什么情绪,但感觉十分麻烦。

因为那几个大丫鬟盯着她,她更没办法偷偷跑出去了。

但幸好她找到了法子。

夏蒹悄悄买通了府上一个负责采买东西的小厮,招他上自己之前住着的那间客栈里留一封信,在信纸上写清楚了裴观烛的相貌特征,寄予厚重希望将信交给了小厮。

但过了一日,两日,这封信便就这么着石沉大海,再也等不来回信了。

“就是她,有什么可拽的哇!你是不知道的哇!还使唤我干活的哇!那我又不是干活过来的!她要再敢使唤我看我不把她的头发都给拔下来的哇!哎?你在听的没得哇?”

夏夜傍晚,夏蒹跟龚秋儿早早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龚秋儿这几日被那几个嘴皮子格外利索的大丫鬟欺负,偏偏她一嘴口音,一张口说话那几个大丫鬟便嘲笑她,她气的整日跺脚,到了晚上便会跟夏蒹诉苦。

“嗯......嗯?”夏蒹回过神,眨了下眼看过去,“啊......她们是挺过分的。”

“你也挺过分的哇!”

“我怎么过分了?”夏蒹微微皱起眉。

“你最近都不爱听我说话的!我一说话你便要走神的咧!总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爱理我说话的哇!”

夏蒹:......

“我有这么爱走神?”

“有的哇!吃饭也要走神!你怎么回事的哇?”龚秋儿也没怪她,纯粹是怕这大热天把夏蒹这细胳膊细腿的热坏了,一想起这个,还将自己枕头下藏着的一把团扇送给了夏蒹。

“给你,你晚上睡觉之前,扇扇自己再睡,现在太热哇。”

夏蒹道了声谢。

团扇挺小,也挺精致。

夜色渐浓。

团扇拍上胸脯,又被她手抬起来,又轻轻拍上胸脯。

她看着对面的窗子,糊着窗户纸,颜色熟悉的,也该是每间屋子的窗户纸都是这个颜色,但她偏偏就是觉得熟悉,熟悉的,就给她感觉此时此刻裴观烛合该在她身畔。

她从未跟裴观烛分开过如此长时间。

太不习惯,也不舒坦,幸好了她之前在马车上将自己做的兔子娃娃给了他,若是没给,她还得再惦记一个兔子娃娃。

光惦记着裴观烛一个,就足足够让她心中若水烧干了锅了。

夏蒹眼睛瞅着窗户纸,团扇拍打着胸脯的速度在变慢,一点一点闭上了眼,坠入了一个深深地梦里。

冰凉的雪砸了她一身一脸。

夏蒹睁大眼,呼出口气,白雾随之而上,她低下腰,冰凉的雪哗啦哗啦从她头发里散了下来。

“夏蒹,”有人喊她,夏蒹抬起头,少年的脸在冬日的阳光下有些看不太清,他穿着一身白色狐毛大氅,脸白若冬雪,只一双弯起来的眼睛黑,墨发半束,猩红的发带随风微微飘荡,耳垂上是墨蓝色的耳珰。

“非要站在树下,”他捧起她的脸,将她睫毛上坠着的雪花捻去,指尖亲昵不已的摩挲了几下她眼下皮肤,“你看,我都说雪下不可能藏着梅花。”

“嗯。”她有些失望看着头顶光秃秃的梅花树,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屋里瞧见外头大雪,常听寒梅寒梅,便想着一定要出来瞧瞧,见梅花树上落满了雪,就用树枝捅了几下。

“回去吧?”他问,手如冬雪一般冰凉,从她脸侧落到她身边,牵起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然夏蒹又要着凉,吃很苦很苦的药。”

“嗯。”夏蒹点了下头,由他牵着自己回了屋,坐进烧着地龙的茶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