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仇恨的火焰在血脉里燃烧着

以十二岁之龄杀人, 是一种什么体验?小皇帝恐怕穷极一生,都不会有这种体验。然而他却在徐空月森冷的话语里,尝到了一股肃杀之意。

见他瞪大眼睛望着自己, 徐空月唇角的笑意愈发轻柔,只是眼底的森冷阴狠如火焰一般,越来越盛。

“那一年,我亲手砍掉了一个北魏人的头颅。”

时光如流水, 匆匆不能返。但铭刻于记忆深处的往事,却是不可磨灭。

徐空月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际, 心情仿佛也染上了同样的沉重灰色。

那时的他仍陷在漠北城破的阴影里, 每夜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即便收到精心照料,他仍然无法从那种不可磨灭的阴影之中解脱出来。

但好在,白日的他可以用习武的辛劳麻痹自己。天还未亮,他便从床上爬起来,舞枪弄剑,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停下吃早饭的。吃过早饭, 他又会回到徐成南特地为他开辟的一小块练武场上, 继续勤练武艺。不到夜深人静之时,不会罢休。甚至有时被噩梦惊扰之后,他亦会提起兵器, 走向练武场。

他就这样宵衣旰食、夜以继日,勤奋的程度令教导他武艺的师父都惊愕不已。直到这位由徐成南为他延请的师父着实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他的时候, 他便开始走上了自我练习的道路。

只是因为过于沉迷习武, 他比从前更显沉默。母亲见了, 很是担忧,便让问兰带着他出去转转。

他其实对外出并不感兴趣,于他而言, 做那种浪费时间的事,倒不如勤加练习武艺,才能早日上战场。但言笑晏晏的问兰扯着他衣角,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时,他才惊觉自己如今这幅模样,给徐家带来了困扰。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随着徐问兰出了府。

当时徐成南在边境小县平云任职,城中有不少商人往来,其中很多都是北魏人。虽然大庆与北魏关系紧张,但贸易往来甚少不戒严,尤其是在这种边境小城,还是能看到很多做生意的北魏人。

问兰虽然将他拉了出来,但其实并没有想着带他去哪里。到了街上人多的地方,她将手一松,便自顾自朝着一处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徐空月本不想管她,但是想到徐成南夫妇对他的照顾,还是大步跟了上去。问兰仗着人小身子灵活,很快就钻到人群前面去了。徐空月只好快速跟上。

到了里面才发现,是几个北魏人在表演杂耍。徐空月对北魏人没什么好感,只看了两眼便要拉着问兰出去,但眼角余光却突然看到一个玩杂耍的人挽起了袖子。而那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一个狼头刺青。

他永远不会忘记,漠北城破那日,将他亲生父母挂在城头上的那个北魏将军,身上也有着这样一个狼头刺青。

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狼头,赤红的眼睛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漠北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景象,无数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倒在了他的面前。还有数不尽的将士在与北魏人对抗着,然而他们的下场无外乎是被北魏军嬉笑着开肠破肚,甚至还有将士的尸身,被他们拖到野外,让野兽分食。

愤怒仇恨的情绪就像是一颗火种,即便平时不惹眼,但只要给它一点点空气,它就能燃成熊熊大火。那一刻,徐空月的理智几乎被大火焚烧殆尽。

他想冲上前去,让那群北魏人血债血偿!

然而身旁徐问兰的欢笑声唤醒了他的理智。北魏人在大庆经商,是两国都默许的事情。一旦他当街招惹了这几个北魏人,那么将会惹来无穷无尽的后患。尤其是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还有着无数的大庆百姓。

一旦这几个北魏人狗急跳墙,以大庆百姓为人质,他必定束手束脚。

重现的理智将徐空月滔天的恨意牢牢压制住,他头一次以一种无比强硬的姿态,将徐问兰拉出了人群。

或许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骇人,一向不喜他的徐问兰竟然没敢多说什么,只是紧蹙着眉,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徐空月根本没空理会她,只是将徐问兰送回了徐府,才再次折返回来。

那群北魏人刚好表演完,正在收拾着东西。徐空月远远站在角落里,以一种别样的冷静情绪等着他们收拾。之后他悄悄跟在那伙北魏人身后,直到探清了他们在平云县的住处。

那是一处僻静的小院,并不显眼。几个北魏人进门之后,又在门口张望了一阵,才轻轻关上门扉。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群北魏人到底是真的商人,还是北魏派来的暗探。但被唤醒的仇恨火焰在血脉里燃烧着,如果不以他们的鲜血浇灌,根本无法平息。

当天夜里,他便拿着白日练习短刀,悄悄摸到了那伙北魏人的住处。

他不知道这个小院里到底有多少北魏人,甚至没有想过,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究竟要怎么打过人高马大的北魏人?他只凭着一腔热血,孤军深入。

然而不知道是这群北魏人太过警惕,还是他的动作太不小心,当他悄悄摸进其中一间屋子时,还未看清里面的陈设,便察觉到一丝寒光朝着他的后背袭来。

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正好躲过了北魏人的雷霆一击。

那人或许是没有想到来人会是一个小孩子,稍微愣怔了一下,但随即又是毫不留情,手臂高举,朝着他一刀砍下。

徐空月与他距离太近,又被他阻断了退路,加上刀光来势太快,徐空月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短刀相抗。

但一个孩子的力量相对于成年人来说,还是太过弱小了,即便他日夜不休、勤加练习,身躯上的巨大差距仍然无法弥补。短刀与那北魏人的长刀相接,几乎在一瞬间便崩断开来。随即,泛着冷冷寒光的长刀便朝着他身上砍下。

尚且年幼的他甚至没能躲开那一下,长刀砍进了他的肩头,顿时涌出鲜血来。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几乎让他目眦欲裂。

或许北魏人骨子里就带着一种满满的恶意,看到眼前的稚子敌不过他,他没有立即一刀结束他的性命,而是抽出长刀,饶有兴致看着疼到在地上不断翻滚、又仓皇着四处躲闪的徐空月。就像是抓到老鼠的猫,看着爪子下的老鼠瑟瑟发抖、仓皇逃窜,反而更加兴奋。

然而他却不知道,即便是蚍蜉,也总有撼动大树的一日。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北魏人,就在掉以轻心的时候,被仓皇出逃的徐空月用手中断掉的短刀,狠狠捅进了肚子。

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徐空月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刀柄都没入了他的肚子。滚烫的鲜血溅了徐空月满脸,他却露出了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