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段氏鲜卑包围城池,大潼城内不论是宇文部还是慕容部的将领官员皆心怀忐忑,恐慌不安。

慕容部因在对魏战争中折损了太多的人手,以至于留在都城守军才区区两千余人,至于宇文部,因是以帮助慕容太子的名义派兵前来,兵力本就不多,宇文透还将其分散部署至其他诸郡,留在都城的军队也就只有不到五千人而已。

虽说守城占据优势,但段氏鲜卑的战力素来是三部中最为强劲的,这场战斗谁胜谁负还真难以预测。

为此,宇文透这两日也在紧急地从他处调来军队,甚至去信宇文部首领,请求支援。

而相比于鲜卑将领的忙碌不安,宫内有一处地方却是极为寂静。

凌爸爸端着婢女送来的晚餐进屋,关上房门后,便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将食案随手放置一旁,走到书案前问正在绘制城防图的谢愔道:“段氏鲜卑已经打到城门口了,听那些宫女说,明天他们很可能就会攻城,你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我们是不是该做撤离准备了?”

如今城门封锁,最好的时机肯定是等城破的时候趁乱逃出去,可他也担心万一慕容洸和宇文透真把大潼城守下来了,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恐怕会被困在城里。

“再等等。”谢愔一副波澜不惊的口吻道。

说着,又换了一支毛笔,蘸取些许绘画用的朱红颜料,在城防图中标注出防守薄弱处和城墙老旧处。

“等什么?”凌爸爸看了眼他正在绘制的图纸,问,“这是给你部曲的吗?挑防守薄弱的地方挖暗道?”

谢愔暂时没有作答,专心地绘着图纸。

凌爸爸见状只能扫兴地坐到旁边的矮榻上,端起饭碗边吃边等。

正暗暗吐槽着鲜卑御厨的手艺还不如他们军队的伙夫,这时,游戏面板上突然跳出一条聊天讯息。

见是步惊云发来的消息,他即刻放下饭碗点击了查看,仅扫了一眼,他霍然起身,激动地朝向谢愔说道:“我靠,老大给我传信,说殊哥亲自带人来救你了!”

谢愔笔下一顿,抬眸看向他。

凌爸爸继续细看消息,边看边发表感想:“牛啊,我想过殊哥可能会派人来接我们,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这就是NPC的爱情吗,可恶啊,被狠狠秀到了,看来这对CP我不嗑不行了!”

谢愔听他唠叨半晌,没听到关键信息,便放下笔问:“他现在何处?”

“已经到大潼城门口了,可能就埋伏在哪个地方,老大说,殊哥他们应该是有一千多人,还带了不少装备,烟雾弹、霹雳炮什么的,这么多牛逼武器,把我们救出去肯定不成问题。”凌爸爸回答着,忍不住露出傻笑,本以为要孤军作战,现在知道有一大批己方势力近在城外,安全感一下子提升不少。

“霹雳炮为何物?”

“一种攻城武器,威力很大,量大的话,甚至可以把城门炸开。”

谢愔闻言,沉吟片刻,说道:“这城防图,你可有办法传送出去?”

“传给谁?殊哥吗?”

“恩。”

“我可以啊,这很简单嘛。”凌爸爸说着就走到书案旁蹲下,将图纸调转了个方向,对准截了个图,然后发送给了步惊云。

谢愔观察他的动作,见他只是看着图纸,不明意义地动一动手指,一眨眼的工夫,便道“发出去了”,心中不由思索,对方到底是如何传送的信息。

是犹如人神感应一般,可以将自己看到的内容传给另一个人吗?

因为和凌爸爸相处的时间也比较久了,对方所透露出的种种怪异之处太多,谢愔已不会感到匪夷所思,只要把飞鹰队的这些人看做所谓“鬼兵”,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至于“鬼兵”为何会听命于姜殊一个凡人,他同样不觉得奇怪。

若怀有帝王气运,发生任何有违常理之事皆不稀奇。

正如《书》中言,“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当逢太平之世,鸟兽尚且有感应,何况是鬼神呢?

收敛思绪,谢愔接着询问凌爸爸问题:“四周皆为鲜卑领地,主公是从何处过来的?”

“从弋陵郡,听老大的意思,好像是殊哥派了一个人去宇文部游说,用一堆物资作为交换,请求暂时结盟,宇文部的人贪财,就放他们过来了。”

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谢愔低下头,思考倘若是自己前去游说宇文部,会以何种方式劝服宇文部结盟。

他心中划过一个猜测,紧接着生出一计。

此时门外恰好传来敲门声,侍卫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谢舍人,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凌爸爸睁大双眼,瞥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过头朝谢愔无声地做着口型:“他这个时候找你干嘛?”

谢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起身,理了理衣服过去打开房门,跟着侍卫离开。

初冬的天暗得早且迅速,恍惚只是穿过了几道长廊的工夫,天色便入了暮。

走进点着昏暗烛火的寝殿,谢愔看到慕容洸满怀忧思的面孔,先朝对方拱手行了一礼,再抬头时,便见男子正用着焦躁阴郁的眼神直直地注视自己。

“他来找我报仇了。”慕容洸挥挥手让下人退去,开口便是一副忧戚且颓废不安的语气。

谢愔默不作声,垂眼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语。

“明日,段部一定会攻城,慕容锋对大潼城内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若是由他指挥,只怕……”慕容洸咬了咬牙,吞下了不吉利的话语,“他会杀了我的。”

“殿下,我们未必会输。”谢愔神色沉稳道,“听闻左大将已向宇文部首领请求派兵,只要坚守几日,援军抵达便可度过难关。”

“宇文部派兵?”慕容洸扯起嘴唇一笑,“宇文部得胜也并非什么可庆之事,他若是赢了,只怕整个慕容部都要改名换姓了!”

谢愔抿了下唇,状似无奈。

慕容洸垂下视线,落寞地出声:“如今,不论是守得住守不住,我都活不了。”

“那便让他们谁都无法得胜。”

慕容洸抬起头,顿了顿开口:“你这是何意?”

“宇文部与段部相斗,两败俱伤才是对殿下最有利的。”谢愔注视他道,温润的目光给予对方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感,“殿下眼下该思索的,是如何让慕容部的伤亡减到最小。”

慕容洸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将宇文部推上前线,与段部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谢愔点头默认。

慕容洸陷入深思,如今的他就好似一只困兽,囿于逼仄的囚笼里,前后左右都被堵住了,唯有一道狭窄的窗口,透入新鲜的空气。

而谢愔提出的策略,或许就是那条唯一的出路。